医疗室内。
穿着白大褂的方隐年坐在电脑桌前,指节曲起抵在额角,半阖着眼,微微出神。
{要是你没想好,那我可以等,等你足够喜欢我}
这句话犹如重石砸在方隐年心里,他说不清道不明这样的感觉是什么,顾时屿怎会觉得他不够喜欢。
头一次,他感觉自己情绪被别人攥在手里,稍微一捏就能窒息。
思绪混乱中,杰西卡推门而进。
“脸色这么差?是因为要给凯莉替班影响你谈恋爱了?”她把病历本放在他桌上,完全不管零假期同事的死活说,“马上就能回去美美睡懒觉,不要太羡慕我。”
“……”
方隐年“啧”了声,工作比感情还心烦,甚至在想是不是可以考虑投资,直接站金字塔最顶端,人身自由岂不是随时实现。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杰西卡说:“按照你的能力,早就可以当院长,但我觉得,你可能更喜欢安定。”
方隐年打开病历,签上自己名字:“有钱,自然安定。”
杰西卡接过病历又递了一本,咧嘴和方隐年说:“你的甜心看起来不缺钱,用不着这么拼命~”
“……他不是甜心。”
杰西卡耸了耸肩,“ok,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说着,她歪头观察方隐年,觉得他心情似乎比好了些,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想和他说,但不太好开口,她在脑中搜索说辞,决定还是先问方隐年:“你们确定关系了吗?”
签名的手一顿:“暂时没有。”
他把病历递给杰西卡,叫她面色不太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实话:“五楼餐厅的经理问我要他的联系方式…”
杰西卡说“他”这个字时声音不大,方隐年没听清,但他认识那位经理,先前给他递过卡片,他误会对方还没收起心思,“你给了吗。”
“没啊。”杰西卡和他说,“所以我来问你。”
“问我做什么,你不是有我电话号码——”
方隐年倏然住口,意识到什么,他望向杰西卡,声音发凉:“那胖子是要Lyman的号码?”
胖……子?
杰西卡嘴角一抽,向来绅士的方医生怎么突然对别人进行人身攻击了。
“吃醋了?”
把病历本往桌上一扔,方隐年说:“没有。”
“哦~”
杰西卡尾音拉长,明知故问:“要不要告诉Lyman这件事,我觉得他有知情权。”
“不需要。”方隐年说。
另一边,被迫剥夺知情权的顾时屿正在和母亲看表演。
五颜六色的暧昧灯光下,长腿女模特们穿着亮片短裙在走秀,顾晓面无表情,方若南边看边尖叫,顾时屿则拿着手机给方隐年发信息。
不知是不是太忙,方隐年迟迟未回。
顾晓瞥他一眼,见他拎着手机发呆,问他:“想什么呢。”
正在发信息的顾时屿立即关闭页面,“没什么。”
无心看表演,顾晓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说顾时屿:“天天失魂落魄的做什么。”
“我没有…”顾时屿反驳。
顾晓不再跟他争执,提醒顾时屿:“收好行李,今晚的飞机。”
顾时屿不说话了。
“妈,我能不能……”顾时屿欲言又止,想说他坐船回去,但来时也没有陪伴母亲,想了想,还是作罢,等送母亲回去他再回来。
一旁的顾晓将他反应看在眼里,想起来胥华漫常常和她说的: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了,我们大人不能总影响小年轻相处。
那时两家相亲,说的是方若南。
此时此刻,顾晓不得不认同,她“唉”了一声,没好气地和顾时屿说:“我和若南今晚参加完送别舞会先飞回智利,然后让清洁员收拾好房间,你上楼住。”
“不用了……”顾时屿猛地扭头,“妈,你说什么?”
顾晓别开眼,不等她说什么,一束聚光灯突然落在她身上,整个观众席的人都看了过来。
“恭喜我们的幸运观众!”台上一排模特冲她抛媚眼,嘴里喊着,“来嘛来嘛~”
顾晓莫名笑了下,然后做个交换手势,让方若南替她上去。
得知可以和美女贴贴,方若南简直两眼发光,包包一甩就上台了。
突然被打岔,顾时屿忘记方才要问的问题,他趁母亲不注意,偷偷看一眼手机,还是没有信息。
心情郁闷,顾时屿也没注意台上的方若南和美女交换了联系方式,直到她下台,顾晓拿着包包起身,“晚上舞会,把他叫过来。”
顾时屿这回听清楚了,直到顾晓走出门口,他才彻底反应过来。
他跟上去,“妈,你知道了?”
“阿姨,等等我呀。”方若南也跟了出来,顾时屿的问题被硬生生扼了回去,好多话想问母亲,却不知从何问起。
南极旅程结束,船长当晚会举行送别舞会,以蒙面的形式。
顾时屿一直没收到方隐年回复他去了趟诊室,到的时候方隐年正在给一个小女孩做检查,门外还有病患,看来真的很忙。
他没多想,专门给方隐年发了条让他参加舞会的信息便回房睡觉。
醒来时,他换了件黑色缎面衬衫,对着镜子照许久总觉得差点什么,顾晓打电话来催,他随意拿了条丝巾绑上裤腰,戴上由竖银链制成的半脸面具出了门。
关门,刚要抬脚,他想起来什么,又回去从包里拿了个袋子出去。
三人到的时候,舞会还没开始。
顾晓带着简约款的黑色面具,不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反观方若南,一身红裙加上火艳玫瑰面具,刚坐下就许多人过来搭讪,但都被她一一拒绝。
顾时屿在人群中寻了一圈,不见方隐年,趁着舞会没开始,他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时音乐已经响起,一头白发的霍利斯穿着黑色的西装,带着半遮脸的面具,他举起手上的酒杯,说:“我们以真面目相识,船靠岸带回面具,你们会飞往各个国家,继续你们原有的生活,在这相处的21天,很荣幸认识你们。”
离别总是伤感的,霍利斯说完话后,全场都陷入了沉默。
霍利斯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很快,他就笑着打趣道,“这么安静,要不来点掌声?”
“实在不行我给你们表演个魔术?”
霍利斯的话把阴霾的情绪带走不少,连顾时屿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只见霍利斯打了个响指,所有灯光骤然间关闭,一首悠长缓慢的舞曲响起,灯光一盏盏沿着门口亮起,最后定格在宴会厅大门。
身穿暗紫衬衫、戴着狼牙面具的方隐年踏着灯光走进来,一时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哇,像暗夜里的王子,他准备要带来什么才艺表演?”
“怎么会有人把狼牙面具戴得跟止咬器一样,看起来好铯情啊。”
“不过他的眼神很可怕,感觉只可远观,不适合靠近。”
霍利斯本来想在灯光亮起时将准备好给大家的蛋糕推进来,谁曾想方隐年突然出现,闹了个大乌龙。
“只是个误会!真正的惊喜就是……”音乐再次响起,服务生踩着鼓点将十层蛋糕推进来,所有观众忘掉方才的帅哥,直接开始欢呼。
就算戴着面具,方隐年也能认出角落那道身影,顾时屿似乎挺重视这场舞会,衬衫扣到最上面,显得整个人轻熟不少。
方隐年心中烦闷情绪没有缺口,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朝顾时屿走去,方他孤身隐在暗处,看着形形色色的旅客带着舞伴在舞池里跳舞。
服务生走过,他顺手拿了杯红酒。
顾时屿看了过来,两人隔着舞池相望,他似乎要去哪里,刚要转身就被人拉住,方隐年清楚看见那位经理弯腰朝他伸手,看不懂唇语也能猜到,对方是想与顾时屿共舞。
阴影下的酒液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方隐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么喝酒,不怕伤身?”顾晓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方隐年并不意外,放下酒杯,他仍旧盯着对面的身影。
“你喜欢他吗。”顾晓忽然问。
这个问题对方隐年来说,与昨天顾时屿的话相差无几,方隐年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在否定自己的感情。
“您觉得呢。”方隐年目光落在对面,顾时屿拒绝了经理邀请,经理并未离开,两人有说有笑。
顾晓一听,顿时皱起眉头,在想方隐年怎么长了张嘴不会说话,连个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抛给旁人。
她扭头刚要骂人,看见方隐年的眼睛,她将话咽了回去。
心中所有疑虑全部推翻,顾晓和他说:
“小屿交给你我很放心,往后余生你要好好照顾他。”
蓦然听到这样一句话,方隐年愣了愣,他收回目光,只见顾晓已经走远。
他再抬眼的时候,顾时屿不在对面了。
方隐年眉头轻皱,扫视了一圈舞池,不见顾时屿踪影。
猝不及防间,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隐年转身,方才消失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面前,他弯腰对方隐年伸出右手,眼神带笑。
“方先生,可以邀你共舞吗?就现在。”
“你愿意吗。”
先前萦绕心头令他不悦的话完全融化消失,取而代之是顾时屿笑意吟吟的脸。
心中豁然开朗,他扯唇一笑,握住了那只温热的手掌。
舒缓的音乐响起,方隐年搂着顾时屿的腰,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两人在聚光灯下跳着华尔兹。
“为什么不回信息。”顾时屿贴着他问。
“因为生气。”
方隐年说着把他往上提了提,顾时屿呼吸骤然一紧,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愣住过后的顾时屿终于意识到今天不是他多虑,而是方隐年真的在生气。
“因为我说要谈恋爱,你……生气了?”
“我好像更生气了,顾时屿。”
顾时屿闭上嘴,思来想去始终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令方隐年生气,他放软声音和方隐年说:“告诉我,好不好。”
方隐年思虑过后开口,让顾时屿看着他的眼睛。
他说:“我觉得你在挑战我情感存在的证明,你质疑我不够喜欢你,我认为你是在否定我。”
方隐年声音压得很低,拇指抚上顾时屿的眉骨,他循循开口:“看着我的眼睛,你觉得我喜欢你么。”
掌心贴着的地方微微发热,脖子上的手抓住他的领子又放开,方才直白的视线不复存在,顾时屿穿着黑色的衬衣,耳根通红犹如夜里的蔷薇。
以为对方害怕了,方隐年勾起嘴角准备把他放开,谁知却被搂地更紧,顾时屿埋在他的肩膀,嘴角止不住勾起。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我现在知道了。”
温和的音乐戛然而止,带着欢快鼓点的音乐响起。
顾时屿让方隐年闭上眼睛,“让你看看,我有多喜欢你。”
方隐年听话闭眼,顾时屿从他怀里退开不久,他听到周围都是欢呼声,心中一紧。
顾时屿和他说,“可以睁开眼了。”
突然的光亮方隐年眯了眯眼,在看清顾时屿的时候,他整个人顿住了。
离他半米处的顾时屿不知何时将纽扣解了三颗,正经的衬衫顿时变成深v型,一条细的银链垂落在胸膛,灯光下闪闪发着光。
顾时屿仗着自己戴着面具,故意伴着鼓点卡了几个动作,银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终于能做上次就想做的事情——他贴着方隐年在他面前跳热舞。
方隐年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顾时屿胡来,他看不见顾时屿的脸却看得他带着笑的眼睛。
微凉的指尖从胸膛爬上肩膀,顾时屿贴在他的耳边:“方医生,谈个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