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九兰定睛一看,可不是,先生原来那顺滑的胡子现在长的长,短的短,跟狗啃似的,越看越滑稽,她又气又想笑,发愁该怎么安慰暴躁的先生。
“管家,去把少爷叫来。”她忍着气道。
李长庚知道自己闯了祸,在他娘面前低着头,一副乖巧无辜的样子,刘九兰一看他这样,气就消了一大半,先生则气得背过身去,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可是先生那边怎么也得给个交代,于是她生气地问道。
“庚儿,你可知错?”
“知错。”李长庚小声说道。
“错在哪儿?”她厉声问道。
“我,我不该趁先生睡着剪了先生的胡子。不过娘,我觉得先生没有胡子会更显年轻。”他严肃不到一秒就嬉皮笑脸地说。
先生一听气得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刘九兰怒火攻心,一怒之下喊道。
“管家,家法伺候!”
“夫人,这……”管家犹豫着。
一旁的王妈也沉不住气了,劝道:“夫人消消气,少爷年纪小不懂事,犯不着用家法啊。”
说罢她转头对着李长庚说,“快给你娘磕头认错。”
可李长庚低头不语,无动于衷。看到他这不成器的样子,刘九兰更是怒不可恕。
她转身走进内室亲自取了鞭子,走出来对着李长庚喝道。
“孽子,跪下!”
看着娘手中的鞭子,他乖乖地跪下了,上次挨鞭子还是他九岁的时候。
眼看着刘九兰就要举起手中的鞭子,王妈急忙拦住她,哭道:“夫人,庚儿身子骨弱,你怎么忍心下手。”
“王妈你让开,这些年都是我惯着他才成这样的。”
刘九兰铁了心,举起鞭子便朝着李长庚的背后挥下。
李长庚背后一疼,差点叫出声来,刘九兰边抽打边流泪,想起儿子往日的顽劣不堪,下手不由得越来越重。
很快李长庚后背渗出了斑斑血迹,王妈哭成了泪人,先生也看不下去了,急忙上前阻拦。
“夫人,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经先生这么一说,她才惊醒过来,看着儿子背后被打得血肉模糊,她心疼极了,心里责怪自己下手怎么如此之重。
“王妈,快,快请大夫!”
差人将李长庚带去治疗后,她转身对先生抱歉地说。
“先生,庚儿年纪尚轻,不懂事,请您见谅,我保证从此以后他一定会收心好好读书的。”
听了刘九兰的话,先生直摇头。
“夫人,老朽不才,能力有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不管她怎么挽留都执意离去。
看着先生匆匆离去的背影,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丁香离开李府后,她并没有回到越城,而是在李府不远的地方用身上最后的一点积蓄租了个破旧小院。
收拾一番后,倒也还算看得过去,在她一段时间的精心布置下,小院变得雅致起来,可她身上的银子眼看连日常生活都不够了。
“该怎么办呢?”她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她苦苦思索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发挥自身长处,想当年她的绣工在聆音阁也是数一数二的,自己何不靠绣品来挣点生活费呢。
她用所剩不多的银两买来了需要的材料,便开始了她的绣娘生活,没成想,她的绣品居然还挺受欢迎,一拿出去就一卖而空,还有不少人和她预定,她现在只能没日没夜地干活。
人一忙碌起来,忧愁似乎也变少了,她喜欢这种晨起劳作,月出休憩的生活,原本她以为自己离开李府会无所适从,可是现在看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嘛。
经过这些时日她发现,原来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她也看开了,周晟的离去对她纵然打击十分大,可昨日之日不可留,时间真的是可以抹淡一切,现在的她已经释然了,心态竟变得前所未有的平和。
这日她将绣品送到买主家时,无意间听到她们在讨论李长庚,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
“你们说的可是县令之子李长庚?”
“正是,姑娘你还没听说吧,这个李长庚风流成性,顽劣不堪,把县令夫人请来的先生气走了,最后挨了夫人一顿鞭子,他本来身子骨就弱,现在伤势恶化重病在床,县令夫人天天以泪洗面,懊悔不已。”
“这么严重?”沈丁香忍不住道。
“依我看啊,这也是报应,谁叫那李长庚欠了一屁股风流债……”
回家的路上,她有点魂不守舍,虽然他在众人眼中风流顽劣,可她知道他本性其实不坏,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这种浪荡的样子并非他本意。
李长庚病得这么严重,她很想去看看他,可一想到他使手段赶自己出府的事,心里又窝着一团火。
那边沈丁香内心在替他担心不已,李府这边,李长庚却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拿着串葡萄吃着,好不悠闲。娘这次下手可真狠,他背后疼了半个月,到现在才好点,不过自己也算因祸得福,娘再也不敢逼着他学习了。
为了逃避读书,他愣是装成病重的样子,总是喘不上气,浑身无力,将手无缚鸡之力完美的体现了出来。
书是不用读了,可天天装病待在屋子里,他都快要憋疯了,不行,得想办法出去,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主意。
李长庚拿着把扇子,悠哉地在巷子里闲逛,他现在是乔装出行,眼下是不能去找兄弟们了,他正发愁不知道去哪儿时,闻到远处香醇的酒味,他高兴地往飘香居走去。
到了飘香居,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来壶酒,再来一碟酱牛肉。”
他好不快活地准备大喝一场时,一个清甜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姑娘,这是你要的绣帕。”
这熟悉的声音让他忍不住仔细看去,待看清那人时,他顿时愣住了。
只见沈丁香站在窗外不远处的树下,阳光斑驳地照在她如雪的肌肤上,眉弯如月,琼鼻挺秀,一身淡紫色衣裙,人淡如菊,显得清新脱俗。
那一刻他的心跳突然停了一下,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钻入了他的内心深处。
也不知为什么,看到沈丁香后原本香醇的酒也不香了,一切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看到她准备离开,他急忙结了账,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很快他就看到沈丁香走进了一座破旧的宅子,他原本以为沈丁香离开李府后就回越城了,没想到她竟在此住下了,看着简陋破旧的宅子,真的是委屈她了。
想起今日见到她将绣帕递给一名女子,从那女子手里接过银两,想必她囊中所剩无几,只好以女红换钱,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沦落至此,想到这他心里愧疚不已。
看着那紧闭的木门,他在门前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默默离去,回去后,他总觉得自己该为她做点什么。
随后的几天,李长庚都忍不住偷偷来到这座宅子前,远远看着沈丁香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么看着她,心里不再空荡荡的,反而很满足。
这天他偷跑出去悄悄回到府里,却莫名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管家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紧张兮兮地把他拉到一旁,苦着一张脸对他说。
“我的少爷诶,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老爷都要派人去找你了!”
李长庚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什么,爹知道自己装病了?这可不得了!
他跟着管家一路小跑到礼堂,看到他爹李保彦背着双手,望着墙上祖先的画像出神,他娘见到他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
他耷拉着脑袋缩着肩膀,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刘九兰看他没意会自己的意思,上前给他一脚,他顿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爹,孩、孩儿回来了。”爹身上发出的威严压得他几乎说不出话,他知道爹不说话才是最可怕的。
儿时的记忆忍不住一阵阵地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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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知错了,你快放我出去。”幼小的他哭着拍打木门。
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喊,都没人任何回应,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他吓尿了裤子,最后喊得筋疲力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五岁时因为自己调皮,被爹关进湿冷黑暗的小屋一关就是一天一夜,直到他晕倒了才被放出来,导致他现在特别怕黑。
十岁那年他被人怂恿偷拿别人东西,被爹关进狗屋,看着那硕大的狼狗,年幼的他吓得瑟瑟发抖,导致他现在看到长毛的动物都心有余悸。
十三岁那年因为自己戏弄教书先生,被爹罚抄书三百遍,不吃不喝地抄了三天三夜,要不是娘偷偷送吃送喝,他早就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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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爹不知道又要怎么折磨他了,他越想心里越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