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在公主府前跪了两日晕倒后被送回侯府,大病一场。据公主身旁之人所传的消息说,无论长宁侯是否被设计,公主不喜欢脏了的男人。
而凌寒公子自那日后常宿公主府,又是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梅疏风这几日忙着对照书籍,也有意刺激季应崇,向更北书院请了几日假。来上课的梅覃打趣他,说想见到儿子还得在公主府。他不为所动,见礼后依旧看着自己的书。
梅覃笑着摇摇头,和温别衣入书房授业,他道:“疏风上一个这么喜欢呆的地方还是道观。”
“老师这么说,学生真不知该不该荣幸。”
梅覃握着胡须大笑。
待授课完,温别衣好奇地问道:“老师,梅疏风从小便这样吗?明明老师如此和善,他却和个雪人似的。”
“随了他的母亲吧。”梅覃忆起亡妻,神色黯淡,“他自小聪慧,有自己的的主意,老夫也不便多管教他。”
待梅覃走后,温别衣叉着腰,到梅疏风面前,道:“你打算赖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老师都要怪罪我拐走你了,明明我冤枉得很。”
赖到季应崇彻底死心。梅疏风合上书,道:“公主既拿臣当挡箭牌,臣也不是那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等臣帮公主解开这个账本,便会离去的。”
“你这个离去,是指回府吗?”
梅疏风摇头,“臣打算去济明观清修。”
“慧圆大师不是不肯收你吗?”
“今时不同往日,臣想再同慧圆大师聊一聊。”
这倒让温别衣想起另一件事,“封灵大师呢?我记得他说你要继承他的衣钵。”
梅疏风没想到她知晓此事,微微抬目,“他给臣留下一本琴谱,又指点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你真要去做道士?”
梅疏风颔首,夏风吹过桌上的书籍,翻起几页又自然合上。
“等臣去了道观,会给公主祈福的。”
“谁稀罕。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一个读书人,竟也信这种东西。”
外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媱慧神色为难地进来通报:“公主,长宁侯拿着剑闯进来了,下人们拦不住他。”
季应崇拖着病体,身形淡薄,神色肃然,手握利刃进入苑中,下人们围在他身旁,却不敢真对侯爷做什么。
温别衣斥道:“放肆!长宁侯,谁允许你这般犯上!”
季应崇把剑一扔,道:“别衣,我想同你谈谈。”
“本宫和侯爷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温别衣撇过头,“为蓝巧赎身的不是你,她却去了你府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宫祝你们百年好合。”
季应崇眼眶发红,道:“我已经将蓝巧驱逐,我心里只有你一人,那日是——”
温别衣打断他:“你不会要将责任全部推卸到一个弱女子身上吧?她一介浮萍女,是能设计你还是强迫你?你若坦然承认自己犯色心,本宫还高看你两眼。若你说都是意外,只会让本宫恶心。”
“别衣,我知你生气,但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你莫要再拿旁人来气我。”
在看书的“旁人”梅疏风觑一眼季应崇,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不作言语。这让季应崇更为恼怒,他本就是想激梅疏风,别衣不喜不知分寸的人,若梅疏风受激说出什么宣誓主权的话只会让别衣不悦。
可梅疏风一脸胜券在握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温别衣本是期待地看着梅疏风,想示意他说点宣誓主权的话,好赶走季应崇,没想到此人装聋作哑。她不悦,伸手捏住梅疏风的下巴,“你告诉他,本宫和你是什么关系。”
梅疏风这才放下书,慢悠悠道:“侯爷,臣是公主的面首,不是什么旁人。”
季应崇知晓温别衣保守的做派,纵容风言风语如何说,他是不信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别衣,若养他当面首能让你解气,我愿意接受这个惩罚。”
什么惩罚?梅疏风不喜掺和吵闹的事,不代表他愿意被季应崇当作惩罚手段。他握住温别衣捏着他下巴的手腕,一扯,让温别衣坐在他腿上。
“公主,侯爷喜欢惩罚自己,不如我们如他所愿?”
温别衣一惊,不过想到梅疏风的性情,也不意外,他本就是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既是她开口要他帮忙,他必然没有一般人的廉耻心,而是会尽心尽力地演好。
她也不是扭捏之人,往梅疏风怀中一靠,手放在心口感受到震动,怨道:“你干嘛,吓我一跳。”
“看来侯爷是真心继续看下去。”
季应崇想看出温别衣的不适应,想看出梅疏风的刻意,但他发觉这一切都那么自然,好似他才是那个外人一般。
怎么可以!他花了这么多年才赢得别衣的欢心,他知晓别衣喜欢出众的男子,便努力让自己样样都不差,他让自己变成别衣喜欢的男子。别衣的喜恶他都了如指掌,这几年再没惹别衣不快过,可梅疏风凭什么?
就这样趁人之危,明明别衣不喜梅疏风这等冷淡的人!可短短几日,两人之间的亲昵已然不似作伪。
梅疏风低头,作势要吻上去。果然,季应崇看不下去,甩袖而出。下人们也随之散去,一时间安静下来,唯有夏风微微发热。
公主在发愣?梅疏风这才注意到温别衣晃神中,做起这事他确实也无心里障碍,毕竟,前世更亲昵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两人距离极近,温别衣几乎能数清梅疏风的睫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她心头,恍然间她觉得自己同梅疏风这般是理所应当的,就像这种事他们做过无数次一般。
梅疏风有一双凌厉狭长的眼睛,她有时希望自己也能是这种丹凤眼,而非杏眼。小时候,她就常被夸大眼睛真可爱。可她却喜欢不那么可爱的眼睛,最好能凌厉一些。
但整体来看,梅疏风称不上凌厉,他淡然的神情中和掉攻击性,只剩下置之身外的漠不关心。她不喜欢这样从容又游离的梅疏风。
“公主,臣方才失礼——”
话还未完,温别衣搂住梅疏风的脖颈吻上,两人唇齿相交,她本就有些燥热的身体更加发烫。而梅疏风就似冰雪一般凉爽,她抱紧梅疏风。
梅疏风和温别衣接触的部分被烫伤,下意识地想推开。可这是公主。
他难道不想吗?可是他不能。
最终,他推开温别衣,声音沙哑:“公主,不可如此。”
“为何?”温别衣蒙蒙地看着他,“当初说要做面首的是你,如今不肯的人也是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还是说,你要清修你那破道?”
若他影响了公主和沈华清之间的姻缘,是否会害了公主?
梅疏风不想去赌这个可能性,正愁不知寻什么理由时,温别衣给他找好了理由。
“是的,公主,修道之人不可动欲念。”
温别衣神色一冷,站起身来,“你拒绝我?”
“臣,并不是——”
温别衣打断他:“整天张口闭口就臣臣臣的,你烦不烦?迂腐!”
“公主爱美,我有一副好相貌。”梅疏风改了自称,“公主又可曾想过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油盐不进,不识抬举,温别衣心中不快,随口道:“不可以吗?我好美色,我贪图你美色,你凭什么说不可?你也知道我是公主吗,成天说话口无遮拦的还这般拒绝我。”
“公主,美色误人,以后公主贵为天子,怎能这般草率轻易地受影响,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该如何是好?”
怎么到这种事上,她和梅疏风就完全聊不来,没有之前谈正事的默契。
“你真当天底下有几个同你一般好看的人?”
果然是因为相貌吗?梅疏风起身去捡季应崇扔在地上的剑。
“你干什么?”
梅疏风拿起剑,飞快地往自己脸上一划,顿时鲜血直直流下,像是参差不齐的血帘。
“你干什么!”
温别衣语气惊措。
“公主,皮囊皆是身外之物,若公主喜欢我的脸,我大可剥下来给公主。”
梅疏风握着剑,剑身上的血珠滴落在地,配上他镇定的模样,简直有些诡异。
“你是疯子吗?谁要你的脸皮?媱慧,媱慧!”
媱慧应声而入,见此情景,“这是发生什么了?”
“你先别问了,赶紧去拿金疮药来。”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
明明梅疏风平时看上去只是有点孤僻,还算正常,怎么提到相貌就这样发疯?难道是觉得她在调戏他,所以不堪受辱?不对,梅疏风没有这种廉耻心。
电光石火之间,温别衣好似懂了梅疏风看似疯癫的行为底下的逻辑。
因为太过简单,她反而第一时间不会这样以为。
“梅疏风,你误会了,我不是说只看上你相貌。我方才是说气话,诚然,你是长得好看,可我不会随意亲貌美之人,我又不是万怡。我是真心对你有好感,才会如此。”
那更糟糕了。
长剑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梅疏风神情呆愣。怎会如此?他分明只是插手公主和季应崇之间的事,怎会连公主同沈华清的姻缘一道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