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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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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云锦果然收着卫霄送的香囊。

是较常见的丝绸香囊,图案倒别致,双莲并蒂,颜色淡的似水,仿佛一拂便褪色。可针线、面料,却是上乘。

这香囊没有紫丁香或茉莉的味道,也无诸如柑橘、陈皮的气味。

房内肃静,周嬷嬷早退下歇着去了。

玉蝉得了周嬷嬷的教导,天黑前就把要做的事办好,等郎君回来,她和枇杷再到耳房守着。

桌案一如放着张氏和周嬷嬷的关怀,那碗药汤已经放得冷掉。

兰云锦珍视地把香囊放在妆台上,转身看卫霄,道:“多谢夫君挂念。”

她识香,鼻子更是有过享受的,晚年又有些闲钱,净拿去买花栽树,收藏孤品。

这香囊不是稀罕物,卫霄想试探她也好,临时起意也罢,且算得上一份礼。

兰云锦领他的情。

卫霄端坐着,他腰间系的不是玉佩、坠子,而是一弯酒囊。

他不喜说客套话,直截了当:“长安不见有紫丁香,若改日碰着,我买来送你。”

兰云锦移步至桌案,她替卫霄把药汤倒了。

“夫君费心了。”兰云锦轻言细语地说。

她今日沐浴,让枇杷往浴桶里添了牡丹花瓣。

最后叫周嬷嬷拿卫霄用的皂角,复给她涂抹后背。

周嬷嬷欢喜得很,说夫妻就该这样亲密,你用我的,我用你的,不分彼此才是恩爱。

幽幽的,熟悉的皂香,裹挟着馥郁的花香,钻入卫霄的鼻尖,他扶在椅上的手掌微动。接着,他知道这是妻子的气息——

卫霄掀起眼帘,妻子的身子侧对着她,她对他还是很见外。

穿寝衣,木簪斜斜地挽着乌发。

卫霄手掌合拢,那气息侵袭地厉害,鼻腔被占据,连同这厢房,也顷刻成了妻子所属。

他骨子里极有领地意识,这皂香,皂角——是他的。

卫霄问道:“你换了皂角沐浴?”

“是。”兰云锦回道,“嬷嬷说忘记吩咐府邸采买的丫鬟,给琼华院添置沐浴的用具。”

“无奈之下,嬷嬷拿夫君的皂角给我用了。”

卫霄并未因此不悦。

他和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天。

即使她话少,也没把他真正当作夫君,但他有眼睛看,有耳朵听。

上了战场,元帅指挥作战,总说那一句话,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兰氏是怎样的人,卫霄说不清。

他眼眸望着她,问:“你用得惯吗?”

院里的丫鬟每日要把被褥拿出去翻晒,他有意观察,兰氏的衣裳、贴身穿的亵衣、鞋袜,都收整在不一样的柜子。

不像他,如母亲念叨他的,是假干净。

衣袍、束带明明整齐地放在那儿了,过两日却缠作一团。

他本就不让母亲使唤丫鬟到他房里。久而久之,母亲说他的床榻便是狗窝。

兰云锦低笑道:“拿来擦身,有何用不惯的呢。”

卫霄解下腰间的酒囊,拧开。

他饮得快,脖颈仰起,酒水掠过他的喉咙。

兰氏和他共用一块皂角,是无心,还是刻意?

……

女先生要来将军府,张氏格外重视。

兰云锦几乎是和卫霄一起洗漱换衣的。

用过早膳,卫霄去习武。

兰云锦吩咐枇杷给阿姐送两碟肉包子,随之带玉蝉到书斋。

阿姐说杜贞甚是守时,她便按着约定的时辰,提前一刻钟。

张氏是想亲自去接杜贞入府,毕竟请人家来教书,要把尊师重道做得淋漓尽致。

兰云锦道不需这么不遗余力,让吴管家在府门前等候就是。

张氏听儿媳的话,在书斋坐了一会儿,细细反复地叮咛小娘子们,不要让女先生对她们失望,给婶婶丢脸。

卫珺乖乖点头,并保证肯定认真读书。

张氏心满意足,笑道:“若表现的好,等散学后,让你叔叔领你到马棚挑一匹聪明的马驹,准你骑出府去玩。”

卫珺雀跃地张开双臂,直要扑进张氏的怀里。

“祖母说话算数!”

将军府的子女擅骑射,小郎君从小要习武、扎马步,年岁再大点,有祖父教他们练剑耍枪,学骑马最是免不了的。

老太太不想让孙女们学武。

武将终究是矮文官一头,府邸的男郎学武是为延续卫氏的荣耀,保住在长安的地位。

何况学武是吃苦头的事,老太太疼爱孙女,想法设法地哄她们读书。

可惜血脉传承,老将军、卫大爷教小郎君习武,卫珺她们偷偷摸摸在一边瞅着,不加指点都学会三分拳脚。

薛妍出声说道:“珺娘,你规矩些,坐回去,别乱扑腾。”

卫珺吐了吐舌头,对张氏撒娇,道:“祖母,婶婶这几天教我们练字,你是不是也要赏婶婶一匹小马驹?”

“正好阿娘想教婶婶骑马,嗯……我不要最聪明的小马驹了,把它送给婶婶吧。”

扯到骑马,兰云锦很不愿尝试。

她委婉地笑道:“珺娘,小马驹是给你的,婶婶不能要。”

话音落地,恰巧女使带杜贞进书斋。

杜贞衣着素净,跟兰云锦年纪相仿。原在洛阳教仕族女娘读书,作诗赋曲,广为流传,她的名声是这样出来的。

今来长安半年,官宦家的夫人不吝重金请她去教书,杜贞巧言推辞,这回答应到将军府,薛妍恨不能喊一台戏班子来欢庆。

杜贞简单地向张氏作揖,旋即对小娘子们立规矩。

有兰云锦的熏陶在前,卫珺收敛了些许淘气,坐姿端端正正。

小娘子们不负众望,两个时辰过去,杜贞夸赞卫珺聪慧,三娘有灵气,稍微指点就开窍。

薛妍看此事稳妥,舒了一口气,手搭在弟媳肩上。

***

那厢,桂圆陪着兰云英去老太太房里送见面礼。

她以妹妹的身份住进阿姐的婆家,礼数要尽到。

且她和裴业是夫妻,代表着国公府的脸面,来之前就备了见面礼。

一则,是娘家人撑场子,二则,将军府与国公府的连襟关系,理所当然亲近,必不可能空着手。

若吃住在人家,又不给奴仆发月钱,还平白使唤丫鬟。只怕等他们走了,落得丫鬟笑话,更不知那些个妯娌要怎么看她们兰氏。

兰云英送了老太太一幅《松鹤延年》图,一对绿翡翠手镯。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这见面礼送到她心坎儿了。

往年府邸的老爷夫人送她的生辰礼,不过是不稀罕人的金银珠宝、玛瑙手戒。

她嫌俗气,都让嬷嬷压箱底了,这把岁数,金银珠宝戴在身上,有谁多看两眼呢。

这当儿,文柏依着裴业的意思,去琼华院请卫霄。

不料卫霄不在院里,丫鬟说郎君跟卫二爷去后院的马场射箭了。

文柏初来乍到,从东厢房找着琼华院,全靠小厮指路。

他不好再叨扰丫鬟,只得回内院。

裴业仍在厢房端详着字迹。

他捋平宣纸,见文柏独自回来,问道:“卫将军可是有事不能来?”

文柏关严房门,趁着娘子和桂圆尚未回来,他得劝郎君放下执念。

“郎君,卫将军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过来。”文柏头一次对主子撒谎,步伐沉重,他走到裴业的书案边,说,“属下不应多言,但郎君已经跟云锦姑娘拜堂成亲,这次我们来长安,是为赴春日宴,属下担忧郎君失了分寸——”

文柏望了望窗外,天色阴暗,空无一人。

这是见不得光的事,他攥着衣袖,语调压了又压:“属下恳请郎君,珍惜当下,莫要因一己之念伤及他人。”

裴业缄默着收起宣纸,道:“倘若她不是云锦呢?”

文柏被噎的无言以对,顾不得郎君生气与否,驳道:“若是呢?郎君岂不是在伤害娘子?”

自郎君成亲后,对云锦姑娘冷淡不说,甚至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郎君说,云锦姑娘的言行有时候很像她姐姐。

文柏哭笑不得,饶是他偶尔也有此错觉,然错觉就是错觉,怎能当真。

裴业离座,问:“若她不是,你告诉我,我要如何待她?”

文柏怔怔地看着裴业,郎君梗着脖子,神态几近崩溃。

“属下……”文柏愁苦地叹道,“郎君,你何必折磨自己,是与不是,郎君都不能这样啊。”

裴业听不进去他的话,赌气似的,手握成拳,抵在桌案,“文柏,可若她是云英,我要装作不知,还是莫名其妙地靠近她,质问她?”

“我总要查明白,她究竟是谁。”

他的肩膀颤抖,恍若要溺死,失控地喘息。

文柏慌张地去翻药箱,道:“郎君,你万不可激动!”

“是属下妄言,”他狠不下心毁灭郎君的念想,“属下带你去后院找卫将军。”

***

竹园。

兰云英从老太太的房里出来,正要去琼华院。

穿过游廊,偏遇着卫霄。

“姐夫。”

兰云英对卫霄上次的问话心有余悸,她让路,请他先行。

卫霄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那一缕柑橘香变淡。

卫霄顿住脚步,他转身,恰逢女子也在看他。

视线相碰,兰云英唇角噙笑。

“姐夫有事?”

卫霄不回话。

他剑眉蹙着,眼神不会说谎,她和妻子唯独这一点不同。

妻子的妹妹眼神恬静,笑容纯粹,若不说话,更像文书所写的——兰氏云英。

和妻子有了亲密接触,他以为兰氏的本性不是表面那般。

他在兰氏面前能静则静,可也不见得妻子喜欢他。

比起兰氏云英的文书和庚帖,他倒想读一遍兰氏云锦的文书。

卫霄问:“去找你阿姐?”

兰云英颔首,忍着不躲避他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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