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海睁开眼时，喉间呛满沙粒。

狂风裹挟着碎石砸在脸上，他勉强支起身子，看到鹤和辉蜷缩在五步外的沙丘凹陷处，素白袍角已被黄沙染成浊色。远处天地混沌，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一张巨网将整片荒原笼在末日般的昏暗中。

"鹤真！"他踉跄着扑过去，指尖触到对方的手腕才稍稍安心。少年睫毛微颤，苍白的脸上沾着血痕，这是穿越时的空间撕裂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细碎伤口。

"这是…哪儿？"鹤和辉的琉璃色瞳孔映出漫天风沙，乐正海解下外袍罩住他单薄肩头，腕间银色手环突然泛起幽蓝流光。两人同时望向十丈外半埋在沙中的金属巨物：流线型外壳覆满玄色龙纹，核心处暗红晶体正如心脏般搏动。

"伏龙殿…真的跟来了。"鹤和辉抚过手环内侧刻着的篆文，那是昨夜穿越前最后看到的文字。乐正海已经攀上金属表面，掌心按在龙目位置。

"验证通过，量子核心启动。"机械音穿透风吼的刹那，整片沙地震颤如浪。

龙纹裂隙中迸发的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乐正海拽着鹤和辉急退数丈，看着那巨物如莲花般层层绽开。核心晶体悬浮升空，投射出的红光在沙暴中勾出连绵殿宇的虚影，数道银梭自裂隙中激射而出，沿着光路飞向荒原深处。

"那些是建造核心？"鹤和辉眯眼望着银梭拖曳的光尾。

"比预想中快。"乐正海翻开手环投射的地图，蓝线正沿着云中郡地形蔓延，"西北二十里有废弃城障，先建立据点。"

沙暴愈烈，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鹤和辉忽然拽住乐正海衣袖，顺着少年指尖望去，沙幕中隐约露出半截坍塌的夯土墙，是汉军遗弃的烽燧，残破望楼斜插着锈蚀戈矛，像具被抽干血肉的巨兽骸骨。

"天眼哨机，全频段扫描。"乐正海叩击手环。三枚银球从核心舰弹出，嗡鸣着掠过废墟。全息影像在沙地上铺开：地下仓库保存尚好，西侧马厩埋着半窖粟米，甚至还有口未枯的深井。

"军部司械，执行修复指令。"

六个黑影从核心舰阴影中走出时，鹤和辉下意识握紧袖中匕首。那些人形生物披着灰色麻衣，面容仿佛工匠常用的素胎陶俑，唯双眼泛着极淡的蓝光。他们沉默地分散开，两人清理井台，三人搬运残木，领头者径直走向坍塌的主梁。

"合成人？"

"基础工程型，暂时够用了。"乐正海掸去案几上的积灰，露出半卷残破竹简，《五原郡屯田策》。鹤和辉凑近细看，忽然被窗外骤起的轰鸣惊退半步。

军部司械们正将手掌按在断墙处，指尖涌出的银液如活物般攀附砖石，所过之处裂缝弥合、夯土重生。不过半刻钟，东侧厢房已恢复梁柱俨然，朽烂的窗棂被替换成某种晶石薄片，在昏暗中泛着暖黄微光。

"墨家机关术，总要有些神异。"乐正海将竹简投入火塘，看火舌吞没延熹四年的年号。

暮色降临时，沙暴暂歇。鹤和辉抱膝坐在新筑的望台上，看最后一道银梭消失在北方天际。乐正海提着陶罐上来，倒出的清水却蒸腾着热气。

"超导电池组供能的热水器？"少年吹散白雾。

"对外说是地脉温泉。"乐正海将青铜剑横在膝头，这是他们在仓库找到的唯一完好的兵器。

夜枭啼声刺破荒原寂静的刹那，鹤和辉突然翻身跃下望台。乐正海按剑疾追，却见少年立在西墙豁口处，手中匕首正抵着个毛茸茸的活物。

"狼？"

"后腿有箭伤，活不过明早。"鹤和辉松开手，那瘸腿的灰狼却不肯逃，泛绿的眼珠直盯着热水罐。乐正海皱眉看着少年撕下衣襟给野兽包扎，突然想起穿越前夜他蹲在路边喂流浪猫的模样。

"留着看门吧。"他转身走向地窖，"总比合成人有些活气。"

子夜，鹤和辉被某种高频嗡鸣惊醒。

伏龙殿核心正在院中悬浮旋转，投下的光幕中浮现出方圆百里的立体地图。乐正海披衣立于光瀑间，指尖划过的轨迹激起圈圈涟漪。

"鲜卑游骑在东南五十里扎营，并州流民正往九原方向迁徙。"他放大某处光点，"明日让军部司械在官道旁搭个茶棚。"

"要插手吗？"

"施粥赠药，换三十精壮。"

鹤和辉忽然抄起案上长弓。乐正海尚未开口，少年已挽弓搭箭射向夜空。蓝光闪过，某只巴掌大的木鸢应声坠地。

"侦察机？"

"更像是机关木鸢。"鹤和辉碾碎虫腹露出的齿轮，"张角三兄弟，此刻该在冀州传道了。"

乐正海凝视着地图上闪烁的雒阳图标，忽然轻笑："十常侍会喜欢玻璃的。"

"比玉通透，比金耀眼。"少年擦拭着弓弦，"但你要先成为刺史们的'墨门奇才'。"

晨光初露时，鹤和辉立在新筑的演武场。

龙炎军士兵如青松般列阵，玄甲在曦光中流转着水纹似的暗芒。他们沉默得太整齐，连呼吸节奏都分毫不差。

"试试这个。"乐正海抛来支怪模样的长铳。鹤和辉扣动扳机的刹那，后坐力震得他踉跄半步，百步外的土墙轰然炸开碗口大的坑洞。

"电磁步枪？"

"对外叫雷火铳。"乐正海拂去少年肩头的尘灰，"装填慢、声响大，够唬住这个时代的军队了。"

灰狼忽然在墙头发出低吼。天眼哨机传回的影像中，一队衣衫褴褛的流民正蹒跚走向茶棚。某个妇人怀中的婴孩哭声响亮，惊起枯树上栖息的寒鸦。

"记住，我们是墨家传人。"乐正海将青铜剑佩在腰间，"机关术，丹药方，偶尔现世的奇珍——但绝没有飞天遁地的神迹。"

鹤和辉望着流民队伍里某个跛脚老者的背影，突然眯起眼睛："第三个拄拐的，右手指节有握刀茧。"

"让铁卫换上麻衣去施粥。"乐正海转身时，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