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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九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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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郡衙的獬豸像落了层薄雪,乐正海抚过青铜兽首,指尖粘了块剥落的金漆。

主簿捧着鱼鳞册候在阶下,册页间夹着的桑皮纸泛着霉味。合成人书吏们垂手立于廊柱阴影中,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脸上,照得那层仿生皮肤泛起不自然的蜡色。

"延熹六年,垦田七千四百顷。"乐正海掸去册上积灰,"今岁春耕竟报万亩?"

"府君明鉴,实是前几任虚报田亩……"主簿话音未落,鹤和辉已拎着木匣跨入门槛。少年将匣中竹简哗啦倒出,简上墨迹犹新:"各乡三老画押的实垦数,五千六百顷。"

乐正海忽然轻笑,震得梁间燕巢簌簌落尘:"明日召集各县令长,本官要重测田亩。"

廊下传来铜壶滴漏声,卯时三刻的晨光照亮他腰间琉璃印绶——那方"九原太守"的官印里,嵌着粒米大的量子信标,正将堂中对话传向阴山深处的伏龙殿。

校场点兵鼓响过三通,三百郡兵仍歪斜如散沙。

乐正海策马掠过阵列,马鞭挑开某个士卒的皮甲,露出内衬的破麻布。鹤和辉立在场边榆树下,看合成人教头演示环首刀劈砍动作,木刀破风声惊飞檐上寒鸦。

"并州健儿,就这般筋骨?"乐正海甩鞭击碎箭靶。

屯长扑通跪地:"去岁冬匈奴掠边,精壮多殁于……"

"从今日起,每日加训两个时辰。"他抛下袋五铢钱,"肉食管够,饷钱翻倍。"

钱袋落地时裂开,滚出的钱币边缘泛着诡异银光——实为超导合金铸造的□□,只在九原境内流通。士卒们哄抢时,无人察觉混在钱堆里的微型信标,正悄然吸附在他们的革带上。

鹤和辉忽然挽弓射落飞雁。那箭矢穿透雁颈后钉入辕门,惊得战马扬蹄嘶鸣。少年收弓冷笑:"匈奴箭比这快三分。"

郡府后院的地窖幽深如墓穴。

鹤和辉转动青铜灯台,暗门轧轧开启时涌出冷风。三百具合成人躺在石台上,面皮尚未绘制五官,裸露的金属关节泛着冷光。乐正海抚过某具合成人胸口的龙纹徽记,那是伏龙殿核心烙下的忠诚印记。

"五官按并州人特征调整。"他掀开墙边木箱,箱内堆满人皮面具,"颧骨加高,肤色调深两度。"

鹤和辉正往假发髻掺入灰丝:"主簿昨日问起仓曹掾暴病之事。"

"让甲字七号顶上。"乐正海将面具覆在合成人脸上,"他处理账目的速度,可比前任快三倍。"

暗渠忽然传来水声。灰狼叼着染血的布条窜入,布上画着狼头图腾。少年展开布条冷笑:"南匈奴左贤王的斥候,已摸到长城缺口。"

"派凌波战车去。"乐正海将面具眼角褶皱抚平,"记得挂上王氏商队的旗。"

朔风卷雪夜,郡守府后院飘出炙肉香。

乐正海拨弄着铁网上的羊排,油脂滴入火堆溅起星火。鹤和辉抱膝坐在石碾上,正用匕首雕琢琉璃眼珠。假眼在火光中流转异彩,映出少年眸底的冷冽。

"陈氏献了二十匹绢。"他忽然开口,"求免今岁算赋。"

"准。"乐正海撒了把茱萸粉,"再透个消息,说我要在阴山开玉矿。"

"诱他们探矿?"

"山坳里埋了三百斤粗铁,够炼些农具。"

灰狼忽然低吼。鹤和辉翻上院墙,见北郊夜空隐约泛红。哨机传回的影像中,凌波战车正浮渡黄河,车尾拖着匈奴斥候的尸首。船头插着的王氏商旗猎猎作响,旗面浸满血污。

"王昶该收到'礼物'了。"乐正海撕下条羊腿肉,"明日会有太原的信使哭丧。"

五更天的郡衙大堂,惊堂木震落梁间蛛网。

乐正海翻开案卷,看堂下豪绅为田界争执。合成人户曹掾呈上图册,木尺丈量的数据精确到寸。当陈氏家主指认界石被挪时,鹤和辉忽然抛来袋草籽。

"界石边的土里,藏着去年的醉马草籽。"少年嗓音清冷,"要验吗?"

豪绅们顿时噤声。乐正海抚着琉璃镇纸判决:"界石复位,越界者罚粟百石。"

退堂时,主簿捧着新制的鱼鳞册惊叹:"府君真乃神断!"

他微笑不语。昨夜天眼哨机掠过麦田,红外测绘的数据早已刻入琉璃板。那些在堂上振振有词的乡老不会知道,自己田垄下埋着的铜钱,正被地磁传感器实时监控。

腊祭日的烽燧台挂满冰凌。

乐正海登上新筑的观星台,看流民们领到混着玻璃粉的粗盐——放射性物质将在他们体内形成微弱信标。鹤和辉蹲在雉堞旁调试弩机,忽然指向西南:"来了。"

王氏商队的丧幡在雪原上格外刺目。王昶披麻扶棺而来,棺中躺着被凌波战车"误杀"的族弟。乐正海疾步下阶,腰间琉璃印绶在雪光中流转:"世兄节哀。"

"乐府君!"王昶抓住他袖口,"我家族弟分明在太原收账,怎会……"

"胡马猖獗啊。"乐正海叹息着展开舆图,指尖划过黄河故道,"并州军近日剿灭的匈奴残部,可都佩着王氏商队的牙牌。"

棺椁突然传出异响。鹤和辉剑尖挑开棺盖时,腐尸手中跌出卷染血的绢帛——正是王氏与匈奴往来的密账。王昶瘫坐雪地时,乐正海已为他撑起油伞:"世兄若愿助我疏通雁门商路,这账簿……"

元日爆竹响彻街巷时,郡府后院飘出茶香。

乐正海把玩着新刻的"镇北将军"私印,印纽是只踏火麒麟。鹤和辉推门而入,发梢沾着雪粒:"三百合成人混入流民,七十六具替换了郡吏。"

"还不够。"乐正海将印绶浸入药水,琉璃中的量子信标开始闪烁,"开春前要让九原户户有铁犁。"

"刘虞的使者到了。"少年抛来枚乌桓骨雕,"要谈盐铁专营。"

窗外忽然炸开烟花,那是混入火药的"爆竹"。流民们仰望夜空的绚烂光斑时,乐正海正凝视着琉璃板上的并州地图。代表势力范围的红线已越过长城,像滴在雪宣上的血,正缓缓洇向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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