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一个人出门的话，都带上你送我的小熊玩偶怎么样？”

“有小熊守护，感觉什么都不怕了。”

“竟然有这样的奇效吗？”送给王月西的小熊玩偶一直好好摆在床头，餐桌上吃早餐聊天，他突然说到想要随身携带，小熊露出惊讶的神情，王月西放下碗，看着小熊：“上次出门，我看到有很多人带着娃娃或者布偶，给它们穿衣服，还有背包带扣在上面，可以背起来。”

“嗯，是这样啊。等下，嘴上沾了米粒……”小熊伸手将沾在王月西嘴角的米粒拿了下来，放在小碟子中，“然后呢？”

“我就在想，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带上它，心里有安全感。”

“如果我会法术，学孙悟空拔一根头发，给你变一个小熊出来，像一个挂件，跑到你口袋里，等你回到家，我的分身原样回到头上，第二天我再故技重施，每天给你变不同的小熊出来。”

王月西却说：“我只要原来的那只就够了。”

“可惜我变不成小熊。”

“没关系。”

小熊抿着嘴忍住笑，好了，出门上班！

他去糖果店，王月西去便利店，路上经过快递站，将打包好的包裹寄出去。没有和经纪人闹翻时，还能拜托对方委托关系，找到一家优秀的演艺进修班。“我也没有什么圈内朋友。”听起来做人很失败，小熊说那就慢慢来。一点没有大惊小怪的意思。

对我以前的职业来说，慢慢来就意味着过气，完全慢不起来。

小熊竭力避免让王月西不通过某句话、某样事物深陷入以前的经历，他“哈”一声，出手拧住了王月西的鼻子，而王月西最怕疼，捂着鼻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熊给他擦飙出的泪花，看上去太可怜了，小熊踮起脚亲在他的红鼻头上。

王月西紧紧抱住小熊，双手在他背上抓来抓去摸痒痒，小熊痒得受不了，怪叫起来，被王月西捂住嘴巴，剩下一只手像抓娃娃机的爪子，抓起掉下，到处在背上摸。小熊抖出一身汗，腿一软，和王月西一起摔进路边花丛里。

路边的花丛被一只小黑狗当作朋友，见到他们压到重要的朋友，非常不客气地汪了好几声，两个人对小黑狗道歉，把压倒的小花小草重新扶正。

“啊……有点丢脸……”只要回头，小黑狗还站在那，警告地叫几声，“还是拿罐头贿赂下小狗吧。”

晚上归家，小熊拿了罐头去找小黑狗，小黑狗抗拒不了罐头的香味，但并不意味着原谅了小熊，吃完后就从路边溜了，一点交流感情的机会不给，恐怕还是要继续用好吃的贿赂。

小熊和回家晚的王月西说了这件事，他给小熊带了便利店当日清库存的牛肉串，可以拿来当夜宵。冰箱里有啤酒和果汁，“你不能喝酒。”所以小熊美滋滋地给自己倒了一点啤酒，给王月西倒橙汁。

有点凉到的牛肉串扔进微波炉里复热十几秒，用小盘子装上，撒上椒盐粉和辣椒粉，除了牛肉串有点烤焦，没别的不好。美味的牛肉串达令也想吃，在他们背后绕来绕去，最后没有得逞，不快地睡觉去了。

“真难懂啊，小狗们。”

“因为物种不同吧。我们是人，它们是狗，要相互理解，可能得好几百万年。光是相同的物种，论起交流，正确地理解对方，我们可是唯一做得不好的那群。动物之间互相嗅闻，交换彼此的信息，没有任何曲解……我们要是能学会就好了。”

“怎么可能让你得逞？这样人就没有秘密了。”

“那么我和你没办法彼此间这样做到吗？”

“我的话……实在不想去了解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觉得害怕吗？进化到没有羽毛遮掩，换来意识和弯弯绕绕的思想。你有没有想过，这像你所向往的动物间的信息，仅仅为我们自己筛选而出现的特别方式？不必要的、陈旧的或者充满毒性的那种信息，接下来冲击的、相融的，矛盾的，无论是哪一种，它只会让特定的一些人接收到。我们有选择的自由，如果没有选择，敞开着来者不拒，那会受更严重的伤吧？只不过现在看来，人们要做到这一步确实很困难。”

譬如聊天已经成为小熊、王月西之间相处模式之一，却还是抵抗不住人和人本来就不同的规律。王月西希望能够像动物那样坦诚的有趣想法，假如不说出来，小熊就完全感知不到。生活也因此才变得变幻莫测和有趣。

抱着如此想法的王月西，才是活泼的人，不是如珠如玉的宝物，小熊想保护他，因为他的情感这么温暖，和广阔世界比起来却很渺小。

“明天我打算去庙里拜一拜。想去求个平安符，你的烦恼能清除掉，愿望能实现就好了。”

“我要去便利店上班，没办法和你去。”

“没关系，两人一体，我会代表我和你一起去拜一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去庙里拜一拜，晚上小熊就做了个奇妙的梦，看着自己变成一只小熊，虽然以前好像有过同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小熊没有翅膀会飞上天吗？可能是风将它托了起来，穿过白色珍珠一样的云层，从城市降落，沿着流过的灯光，贴着金色的麦穗……

他自己要去到哪里，问风风没有反应，问云云也不回答，不过很快这样的疑问就消失了，他不再需要一个目标。有一段时间，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很快也不在意。就这样，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自由自在地飞翔，醒来时，还忘不掉这种感觉，软绵绵地起不来床。

踏上地面，就感觉到自身的重量，骨头支撑着上百的体重，还要包裹着内脏，真是了不起。

吃完早饭，两个人就要各自出发去自己的目的地，王月西真的带上了小熊玩偶，玩偶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我用梳子梳过一遍卷卷的毛，它的蓝色玻璃眼睛很漂亮，刚用毛巾擦过灰。”王月西摆着玩偶的一只手，向小熊挥手，“晚上见。”

早晨太阳下的明明河像水上乐园，白色、灰黄色的鸭子顺着水流嘎嘎叫，爬上河床中央的石头上晒羽毛，沿着岸，是专心耐力的钓鱼大队，另外狗狗爱对着晒太阳的鸭叫，寺庙在明明河的上游，叫拜拜寺，经过它，就进去拜一拜，节假日有很多人到拜拜寺给菩萨神仙说悄悄话，然后到明明河边放灯。

今天拜拜寺人不多，白色的香火烟还只像水袖一甩一甩朝天上飘，摆在门口一毛一根玫红的香，像售卖水晶糕堆在一起。

小熊拿了九根香，三只给自己，剩下的平分给王月西和达令。

达令是个小孩子，小熊先给它拜一拜，打开手机相册里达令的正面照，让菩萨认一认。因为人很少，小熊有很多时间，“因为我本人来了，所以不需要照片，这个是我爱人王月西，长得很好看，麻烦菩萨也认一认，不要记错脸了，一定是保佑这个人才行。”

“至于我的话……”从没想过答案的问题，一下子迷茫得说不出来，“我到底是什么意义呢？”大殿上的菩萨没有回答，反倒是小熊察觉到这种无意识的可怕，仿佛被控制着，寻找自己的意义——简直是涂了蜂蜜和金钱的陷阱。如果一时入迷深陷进去，身体和意志全部都走向末日了。

小熊走出大殿，深深吐了一口气，自己并不是寻找意义才来的，搓着手希望尽快温暖起来，眼睛也需要看到一些生动的存在。小熊幸运地低头就能找到，方方正正砌在地上的砖头之间，冒出一排粉色的小花，像是针线织上去的装饰，沿着小花开过去，还有树呢，阳光像树长出来的手，一直撒豆似的，整个拜拜寺亮堂堂的。

小熊找到拜拜寺的食堂，吃了一碗清爽的素面，食堂的地面和墙角也有花冒出来，小熊拍下它们发给王月西看：虽然看到小花这么坚强从坚固的水泥绽放，感到开心，但还忧愁是不是房子哪里出了问题，要不要检查一下，所以制止了开心的心情。

王月西回复：不要紧。

盯着和王月西的聊天界面，小熊思考了一会儿，找出很久不用的社交平台，搜索了“王月西”三个字。每天都有人在骂他，刚宣布退出公司解除合约的那段时间，动动手刷新一下就会冒出几百上千条谈论他的新帖子。当然了也有人爱他，挽留他，和很多人作对赌气似的不断发送帖子，直到现在也有人提起，有时激动有时怀抱着期望。不过到今天，提到王月西的人少了，那些每天降到了几周、几个月。讲到他，还热闹的评论区基本是有人想求当时闹出来的裸照和恶意P过的视频，辗转几个链接，都说失效了，带着很失望的口吻。

小熊无聊地退出，想再打包一份素面，但可能到了便利店，面已经坨成一团厚厚帘子。真是不开心。

离开拜拜寺前，小熊还去了大殿，对着菩萨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想，非常安心。顺着来路走，遇到不少人来，明明河已经完全热闹起来，晒着翅膀的鸭子们早回家去了。

小熊假装是顾客，到王月西工作的便利店转悠了一圈，索性人不多，看不见小熊和王月西总是眼神相碰，心不在焉。不再打扰他，小熊回到自己糖果店，准备下午营业。

这天来买糖果的人多了，看不得上午偷懒，小熊一直没有停下，反倒比王月西还晚下班。清理掉多余的糖，打扫好卫生，闭店回家，小熊累得躺在沙发上，就算被催促去洗澡，也一动不动，依靠最后毅力发誓：“已经连说话都不能说了！笑容都没有了！”

但是一旁的王月西看着手机，过了几分钟嘀咕起来：“有物流了，希望顺利点，对方能早点确认收货，我拿到钱……”

发誓已经没有笑容的小熊忍不住笑出声。

“什么？”

“没什么啊。”小熊依然在笑，王月西脑袋上被种出好多问号。

“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什么都没在笑。”

王月西放下手机：“我会在意……”

“我是高兴嘛。”

“到底高兴什么？”

王月西一直在追问，追到浴室里，小熊怎么也不肯告诉原因，将人推出去：“好了好了，我要洗澡了，你快点走吧！”

就这样像个未解之谜似的，入睡前王月西还想不明白：那个家伙到底在高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