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名字，西瑞尔已经重复了两遍。

但他面前的家伙还是没听清，并厚颜无耻的表示：“斯唯？似瑞？——还是太快了。再说一遍吧。”

西瑞尔：“……”

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总觉得有点奇怪。

就在这时，游戏系统弹了出来。

【好友‘Heaven’向您发来一条新消息！】

【是否现在查阅？】

西瑞尔看了看对面的人，又看了看系统弹窗。

他有种微妙的不爽感，于是选择先看消息。

【Player Message！】

【Heaven：你就正常说话】

【Heaven：用正常的语速说话，他看得懂。】

【西瑞尔：？】

【西瑞尔：可他一直说看不清】

操场的另一片地方，Heaven扫了眼不远处僵持住的两个人，冷着脸继续发消息。

那家伙是个聋子？

在他们这几天搜集到的情报里，并不包括这一条。虽然不排除是玩家们调查时没有关注到这个方面。

他本来以为那个家伙是在信口胡说，但四周囚犯们的表情又都很正常。只有少数几个表现得很震惊。

那种震惊的表情，比起听到狮子在扯谎，更倾向于是在震惊他怎么借着看不清随便调戏别人小狱警……

……这次副本里，怎么有些NPC这么不正常？

Heaven莫名有种懒得正常玩了，不如掏个好点的道具直接把这个副本速通了的想法。

他愣了下，没明白这种想法到底从哪儿来的。

这可跟他一贯以来的游戏理念不符。

男人揉了下眉心，一个字一个字的打：

【Heaven：他看得懂唇语。你正常说话就好】

既然这件事是真的，但就连他们这些同为囚犯的玩家们都没有发现狮子耳朵上的毛病，就足以证明对方是个读唇语的高手。

虽然他们才刚进监狱几天，和这位内区的老大还完全没有过交流，但也偶尔看到过对方和其他犯人聊天。

后者大多是所属于狮子的势力里的人。说通俗点，就是小弟。

通常都是其他人在说，这家伙摆着张懒懒散散的表情在听。仔细想想，那些囚犯们每一次跟狮子说话时，确实都是面对着他说的。可能就是因为是狮子的耳朵听不见。

但他一次都没有要求对方重复过。

这恰恰说明了，失去听觉这件事，于对方的生活根本毫无影响。就连他们这些身份是囚犯的玩家们，也才是刚刚在狮子亲口承认后，才知道他原来是个聋子。

Heaven没等多久就等到了青年的回复：

【西瑞尔：好】

【西瑞尔：不过，他看得清，为什么还一直让我重说？】

Heaven下意识想解释，看着他刚打上去的一行字，沉默。

——这怎么说。他是真的不知道吗？

他要怎么告诉西瑞尔，那家伙一直让他反复说话，并不是因为没能看清。

那混蛋盯着别人嘴巴看，眼神那么明显，被看的人还傻傻的在这里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

Heaven缓缓刚刚准备发出去的话逐个删掉，换成另一句委婉一点的：

【Heaven：他在捉弄你。】

*

西瑞尔看了看Heaven发来的消息，关掉对话框。

捉弄这个词，词义比较暧昧。放在关系亲近的人之间，可以理解成熟人之间的打打闹闹。只是开个玩笑的程度。

但放在关系不好的人之间，就变成了欺负人，霸凌别人的那种意思。

西瑞尔理所当然的理解成了后一种。

他相信Heaven，自然觉得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的欺骗他。既然说是在捉弄，那就说明面前的犯人也许是因为看他穿着狱警的制服，来找茬儿的。

西瑞尔于是直接道：“不要。”

“看不清的话，下次就带上纸和笔。”他说道，“现在请你回去。”

周围看似在正常聊天活动、实则都在偷偷观察这边的囚犯们纷纷咂舌！

狮子似乎预料到了，不无遗憾的说了句“好吧”，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很平静的回去了。

他手里好像凭空抓着什么东西。西瑞尔盯了一会儿，在脑子里想象出一头大狮子被人揪着后颈毛拖着走的场景。

突出其来的小插曲很快过去。西瑞尔又回到发呆的状态，好不容易才等到剩下的放风时间结束。

犯人们慢慢悠悠的从操场返回监狱里。狱警们则是回到中央哨塔。

其他几个狱警说着要去打桌球，还邀请了新同事一起。但新同事拒绝了。

西瑞尔说他要在房间里睡觉，希望其他人不要来打扰他——这是实话。

他确实要睡觉，因为晚上要出去一趟。

他和Heaven约好了今晚在监狱里碰头。和其他玩家一起商量离开监狱的计划。

时间定在半夜两点。

西瑞尔睡到一点左右，提前在游戏系统里设置的闹钟准时响起。这段时间确实没人来找过他——这所监狱的管理未免也太松弛了一点。完全跟姚狱警说的一样，他们狱警在内区压根没什么事做。

西瑞尔披上红斗篷，这件可以说是他目前使用得最频繁的道具。

然后翻窗出去。

哨塔在内区的正中央，哨塔外是操场，出了操场才是内区监狱。

操场的大门用狱警手里的磁卡就能打开。上次送犯人们去禁闭室时，他和另一个狱警进出监狱就是用磁卡开的门。

他进到了监狱里。跟上次白天来时不同，夜晚的监狱是没有灯的。因为封闭式的设计，白天看不见太阳，到了晚上自然也照不到月亮。

一点点光线都没有，到处都漆黑一片。

西瑞尔走了两步，第三步就差点摔一跤。于是他就知道要扶着墙走了。

Heaven给他发了这儿的地图，但……

在这种一低头连手掌都看不到的地方，要他按照那张地图上的路线走，也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就连游戏系统的虚拟屏也是跟随环境变化的，似乎就是为了防止玩家在这种场合利用系统作弊。现在的他就连点开聊天框再看一遍地图都做不到。

西瑞尔站在原地，先是回想了一下那张地图上的具体路线，又想了想他刚刚进来的操场大门在地图上的位置。

应该是先往右边走。

他右转。

然后摸索着走了一段，按照模糊的记忆左拐一下右拐一下，成功让自己迷路了。

一直到往脑海里应该是路的方向走、却一头撞到墙壁上的时候，青年终于明白，他走错路了。

不知道是走到了什么地方。周围反正还漆黑一片。

一旁的牢房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冒出来两点微弱的‘萤火’。

——那是某个人的眼睛。应该是被关在这间牢狱里的犯人。

用关这个词来形容其实也并不准确。据群聊里的玩家们说，内区的监狱里，所有的牢狱都是不上锁的。囚犯们可以在监狱里自由活动。

听上去很扯淡。不过确实是这样。

这里甚至都没有安装监控。不知道是因为监狱方知道他们关住的是一群特别的家伙，所以同样采取了特别的关押和管理方式。

内区的牢狱说是关犯人的地方，事实上只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房间。

那对幽幽的‘萤火’闪了闪，朝某个方向看来。

西瑞尔站定。他不知道觉醒者的眼睛是不是都这样，像是动物的眼睛在野外会发光一样。

也或许只是他旁边那个家伙比较特殊。

虽然这光非常非常的不起眼，但在周围都是彻底的黑暗的情况下，这么点弱的不能再弱的光也变得显眼起来。

还没能完全睡着的犯人似乎是感觉到了周围的动静——斗篷的效果仅仅只是隐身。

但西瑞尔走的很小心，至少在他的耳朵里，是完全没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的。

但那名囚犯显然确定了什么。黑暗中，西瑞尔隐约看到牢狱里坐起来一个轮廓。

然后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周围突然亮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盏灯。一盏晶莹剔透的、像是用冰做成的灯。

但冰灯……在监狱里并不能保存。迷路走到这里的青年心想，那应该是用和冰很像的水晶做成的。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那种样子的灯？

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那名犯人忽的扭头，朝他这边‘看’来。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光照，西瑞尔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分辨了一下，感觉有点眼熟。

——这不是当初在2区看到的那名犯人吗？

就是被小陈说成是有精神病的疯狂杀人犯的那个。还说这家伙很危险，让新来的小后辈离他远点。

当时他的脖子上有锁链，脸上还带着止咬器。因为造型太特别，西瑞尔一下就记住了。

被转移进内区后，男人脸上的止咬器就取下来了。看着这张没被遮掩的脸，他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但现在不是想着不认识的犯人眼不眼熟的时候。

西瑞尔往后挪了几步。多亏了那盏灯——虽然他仍然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灯——总之，多亏了它所发出的光，让他看清了周围的样子。

西瑞尔观察了一会儿四周，确定了目前所处的地方在Heaven给的地图上的位置，心里有了底。

那名犯人还在盯着他这边看。

他的目光实在太明显，正正好落在某人站着的地方。西瑞尔差点以为这人是在看他。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他披着隐身道具，对方根本不可能看见。

仔细观察后，就能发现，他的神情比起在‘看’，更像是感知到了那里站着一个人。虽然视线精准的投向青年，实际上却穿过了对方，注视着他身后的空地。

囚犯有着一双白色的瞳孔。在眼下这种昏暗的环境中、冰冷的牢房里，显得莫名有些渗人。

西瑞尔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已经转过身去了，所以没能看到——在他离开原地后，那束目光跟随着他移动了一段，一直到青年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才被其主人收回去。

牢狱里的犯人垂下眼，伸手碰了碰那盏灯。

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灯骤然变成一张卡牌，被收进一枚袖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