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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帝书 > 虎妖不许她再避红尘 > 第39章 无眠夜

第39章 无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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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盛传,自从一位名叫云鹤的法师入了护国寺,寺里的超度法事就再也没有排上过号,都说那些好日子,净被那些达官贵人们抢去了。

不过也唯有身为云鹤法师本人的迟鲤知道,每当她徐徐走出值房,摘下面纱,被那些双手合十的贵人们看到时,他们则迅速露出一副诧异又惊惧的表情,连连说着另请高明的话。

“德潜住持,近来贵人虽多,可你也看到了,实在是难以近身问询。”

地藏殿中,迟鲤接过油灯,一盏盏奉在满墙的往生牌位前。

“唉,近来宫内宫外皆厉法苛政,且众人皆知迟鲤已销声匿迹,自然见你就跟见了鬼一样。”德潜住持叹着气摇头,就算品阶再低的官员,也不敢冒险回你所问之事。”

忽然地藏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虚掩着的门缝中,一小沙弥冒出头来,说是大殿来了客,急急忙忙便将德潜叫了出去,德潜本想多言两句,却还是被拽出了门。

灯影下,迟鲤并未回头,一面细细拂拭着牌位上落的灰,一面凝着眉暗自思忖。

倘若那些贵胄亲眷们近身不得,那还有什么办法探知遗诏之事……

吱——

身后殿门忽又传来动静,料想是德潜,迟鲤便未回头:

“大殿何事,住持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身后人不言语,迟鲤不禁起了疑心回过头去,竟见一女子现在眼前,长袍兜帽,甚是神秘。

此般打扮,所露出之物唯有帽兜之下的一抹朱唇。

那女子缓缓开口:“请问,您可是云鹤法师?”

这声音竟莫名熟悉,迟鲤放下灯微微上前:

“施主……”

话音未落之时,那女子的帽兜已然徐徐落下,迟鲤不禁心下一惊——

“柳……皇后娘娘,您——”

“我来,你很意外?”

见身份大白,柳秋艳顺势越过迟鲤,向那牌位走去。满墙灯火下,她躬身跪于蒲团之上,虔诚三拜。

毕竟此人曾经对自己下过手,此刻又是举动异常,迟鲤难免生了警惕之心,便只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迟鲤细细看去,不禁觉得她面容虽变化不大,气质却冷淡不少:

“据我所知,娘娘家中并无亡人,那今日又因何而来呢?”

“本宫有罪。”柳秋艳抬起眼,望向第三层最边角的那副牌位,“你且看看,这牌位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那处牌位正好隐匿于光晕之下,迟鲤的确没有细细瞧过。

她愈走愈近,那字也愈发清晰。

“崔,崔桃?!”迟鲤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不禁向后踉跄半步,险些撞掉了那排烛台,“你为她立了牌位?”

“难道我还不配为一个枉死的人立下牌位吗?”柳秋艳站起身来,欲言又止,“迟鲤,实不相瞒,我高估了自己。”

“您已是一国之母,又何来高估之言呢?若您今日来是赎罪的,我也不耽搁您了。”

迟鲤转身向殿门走去,身后柳秋艳的声音好似藤蔓般传来,悄然回荡在殿中,将她挽留:

“日子一恍,这居然是我自辽南嫁来大晟的第六个年头了,这六年来,我总想着等齐文朔再向上爬些,我的地位便高些,越高,我就以为自己说的话就越有用,齐文朔就越听得进去,可谁曾想,这一切到头来,只不过如一场梦罢了。”

迟鲤回过头,只见柳秋艳已然盈起泪来,两片朱红的唇紧拧在一起,向迟鲤走近:

“我看得出,他嫉妒你,嫉妒你并非天家血脉却被先皇当做孩子般看待,我还看得出,他想毁掉你,却又想得到你,所以总会留你一命,不是吗?”

看着逐渐逼近,神色近乎质询的柳秋艳,迟鲤也毫不退却,径直对上她的双眸,对她所言之事愈发置疑起来:“娘娘今日来,难道就是与我说这些?”

柳秋艳摇头笑着,神色却尽是怅惘:“并非,齐文朔他要的太多,贪的太多,自他坐上皇位后,对一切都欲求不满,不论是江山、财宝、女人,还是年岁。”

“你可知,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尽是一片乌烟瘴气,即便是不想害人,可手上却早已沾染了鲜血——我甚至后悔,后悔六年前一片痴心,嫁来了大晟。”

“但是迟鲤,我离不开深宫。”

迟鲤自是知道柳秋艳本性并不坏,有悔悟之心更是可贵,同为女子,也不免生出了恻隐之心。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迟鲤向柳秋艳合十行礼,佯装云淡风轻,试探道:

“娘娘,云鹤只一心向佛,帮不到娘娘什么。”

“云鹤?云鹤不是你!你以为你换了名字,就能逃过这一切了吗?你是从山里又回来的,这命运之事,你该比我感触深些。”

柳秋艳忽然情绪激愤,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父皇不为我取族名,而是取了这中原人的名字,柳秋艳……艳这个字,轻浮,虚荣……我不喜欢。”

柳秋艳一口气说了不少话,以至于想再喘口气继续控诉时,整个人却开始止不住的轻晃起来。

见势不妙,迟鲤赶忙上前攥住她的手,扶她坐下,可就在攥住她手的一刹那,柳秋艳好似抓住了救命绳索般,扑将在迟鲤肩头,好像要将这六年来的委屈都化作泪涌出。

迟鲤亦觉得心中揪得疼。可寻常的安抚对柳秋艳似乎并不起效,迟鲤思忖片刻,心下一转:

“娘娘,妍字可好?妍字巧慧,对您最适合不过了。”

柳秋艳抬起头,睫毛轻颤。

下一瞬,她顾不得拭去泪花,便微微前倾,伏声迟鲤耳侧:

“先帝遗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迟鲤曾听说过,这护国寺地藏殿下是镂空之境,密卷如海却机关重重,是个有进无出的所在。她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地面,再抬起之时,柳秋艳已然起了身,行至殿门处。

她回眸,眼中好似有万语千言,终汇做一句:“保重。”

这众人避之不及的消息,竟然自柳秋艳这一女子的口中轻易道出。这一刻,迟鲤觉得柳秋艳似乎只是随手拔掉了一枚钉子,却倾颓了齐文朔的整座大厦。

北蛮国,两道剑光划过草原的宁静。众兵士围坐之间,白煜与齐文华兵刃相接。

齐文华气势汹汹,一柄银剑直冲白煜而来,白煜出鞘虽慢,可手却快,先行格挡在前,腕下又使了劲,径直将剑前人推出数步之外,在草地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

众兵士欢呼鼓掌间,齐文华收起剑:

“能让北蛮王亲选的人,自然是人中翘楚,与众不同。”

“文华兄客气了。”

比试已完成,可兵士们尚且意犹未尽,哄闹着要看这新来的将军还有没有什么更加过人的招式,可话还没冒出,便被齐文华叫了停,识相地四散演练开来。

毡房边,偌大的草原之上,夕阳倾洒。

草坡上,齐文华招了招手,示意白煜坐下:

“我也是想不到,北蛮王居然在金阙台上便打起了你的主意。”

“文华兄,白煜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白煜不知齐文华看不看得出,今日下午数个时辰的演练间,他是有心事瞒着他。

“这里没有别人,但说无妨。”

白煜看向那远山的流云,神色一凝:

“北蛮王惜才,不过您又如何能知道,他是真的珍惜你的才华,会助你重回皇位,还是借你之手吞下大晟……文华兄,切莫贪欢一时尊荣,反倒失了长远打算。”

白煜转过头去,本想齐文华会恍然大悟,可他竟笑而不语,轻摇着头:

“你想的不少……看来人与妖,并没有什么区别嘛。”

“您说笑了,人是天地之灵,修成人身已是大幸……”

说到修成人身,白煜不由得伸出手,向那夕阳遮去,不过他即想让着光撒过指缝,却又怕这光晃了眼睛。

恍惚间,齐文华笑着开口:“你在想她?”

白煜也毫不避讳,点了点头,放下了手:

“嗯,若没有迟鲤,我早已丧命于您的箭下了。”他向齐文华看去,“那日秋冥山,我可还记得。”

眼前人曾经想致自己于死地,可白煜觉得,如今与这人同在草原,恩怨早已了结,曾经的恨意已然全无,他不禁觉得,那一日初入宫,在马车中耍性子故意避开与他行礼,甚是稚拙。

齐文华低下头沉思半晌,缓缓道:

“其实大晟民间有些传言,你大概是不知道的。”

齐文华见白煜起了兴致,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宫里曾有个嬷嬷,是民间提拔上来的,她说的许多事,我都未曾听过,我记得有一日午后,那时我还小,大概八九岁吧,和小太监跑出了宫,玩到了半夜才回来,本想着无人察觉,可谁知半夜竟发起热来,久久退不下去,再醒来时,便是在那老嬷嬷怀中了。

然后,那嬷嬷对我便对我讲了个故事。”

“嬷嬷说,大晟开国之时,是一片干旱,正当太祖求水不得,百姓困厄,颗粒无收之时,竟有一灵兽自秋冥山中而出,刨石为泉,等众人再顺着溪流看去时,那灵兽居然化作了一只石虎。”

言罢,他转头看向白煜:

“或许,你是那石虎的后人吧。”

“文华兄说笑了。”白煜摇摇头,疑道:“不过我在秋冥山多日,可未曾看见过有任何石虎的踪迹。”

“所以,故事还没完。”

“自虎刨泉而出后,民间便称那里为虎跑灵境——可惜好时日不长,民间与宫中自从有了水,有了粮食,吃饱了,就想要更多,百姓想要日日肉食,宫中的贵人们想要夜夜笙歌,也就从那日起,有人发觉这泉水居然愈来愈少,上上下下皆说,是灵虎动了怒,这才降下罪来。”

白煜觉得,自己对这贪欲的感触最是深刻,有些隐晦的,不能言说的欲望,在想到迟鲤时,骤然使他红了脸庞。

好在夕阳渐渐落下,白煜将脑中的她稳稳藏好。

“不过故事的结局可不止于此。”齐文华揪下一株草:

“嬷嬷说,有一日天气骤然转凉,可那虎跑泉竟成了一汪温泉,众人听闻,皆涌入秋冥山,可谁曾想,贪心多饮或于泉中濯身者,皆喉管崩裂,周身发起肿来,痛苦不堪,甚至说太祖的徐美人也不例外,风华正茂就因贪念失了容颜。”

“最后,得病的人越来越多,直到那年清明,石虎忽然崩裂,一金色灵魂从中跃出,盘桓与天地间,降下了甘霖,自此,众人皆康复如初,可百姓们却不感谢这石虎,甚至以妖为名,将那山中的凶兽猎了个尽头,日日痛骂那虎让他们白白受了一场苦。”

“自此,晟国人恨妖尤甚,而那石虎留下一汪清泉后,就也再也没有回来。”

听到此处,白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知是草原上的夜风太凉,还是故事太难言。或许是命有缘分,与那先灵同为虎身,白煜不禁想,自己会不会也有这一天的到来。

“好了,不要多想了,你不是它,你是白煜。”齐文华拍了拍白煜肩头,转而翻身上马。

“多谢文华兄解我心结。”

“日子快到了,明日还要早起练兵,切莫忘记。”

说罢,齐文华挥鞭而去。

望不到边的草原上,白煜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细细嗅过花香,以人的身份,将自己倾洒在这万物之间,白煜觉得,此刻在夜风中站着的人,就是白煜,人与妖的分界或许从不存在,他只是自己。

而人之爱欲,自然不该遮遮掩掩。

今夜,亦是两地无眠。

夜梦中,迟鲤忽觉远方有一人影前来,愈发清晰;另一端,即便是在梦中,白煜也不禁觉得,迟鲤多日未见,消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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