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时间也便到了再次启程的日子，碧落村不似久宁城，城外没有十里亭，几人便随意找了处不挡路的地方话别。

“从这里往南走出去，过了铜花关，便真正到了江南。不过，铜花关常年浓雾，阴冷潮湿。白昼如夜，隐隐鬼火。向来便有藏鬼万千的传闻，说是连神明途经都会因此心颤三分。”眼见说着阳冬便浑身僵硬，杨鸣和坏笑一声，刻意凑近压低了声音，“新白，你怕鬼吗？”

轻咳一声，阳冬避开少年的戏弄，面不改色淡定开口：“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然死而复见，若是死状凄厉面容可怖，又于暗无天日之处，害怕也是人之常情。若是貌若常人，自然是不怕的。”

“真的？”杨鸣和一眼看出他在强装镇定，笑着不依不饶定要笑话他。阳冬沉默片刻，缓缓叹气道：“假的。”

他们都笑得很大声。

“好啦，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怖，多半是墓鬼、冥鬼、冤鬼、野鬼之属，不伤人。”杨鸣和笑够了，直起身子从手中幻化出一枝无花的黄栌塞进阳冬手里，“这个送你，随意念可作提灯，能驱些平常鬼。”梅娘在一旁笑呵呵地将手中一盒梅花糕递给七满，又不忘瞧着阳冬调侃：“郎君此去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知她所言何事，阳冬面上薄红心下却一暖，点点头应下。小姑娘检查好行礼，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听闻此话煞有介事地拍拍阳冬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没关系，他很好养活，给一本纪春久的书能活一月。”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却也是将读书人的耳朵臊得通红，匆忙道别钻进马车里。

出了碧落许久，一路安静让七满有些忐忑，瞥一眼马蹄下石子，瞥一眼手中缰绳，犹犹豫豫探头进帘子里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不理我了？”车厢里阳冬好容易才去除杂念静下心来正在看书，又被她这么提起，手指攥紧书脊呼吸一滞，紧接着叹了口气，卷起书敲在七满头上。

“专心赶路吧，山高路险莫要分心。”

看他那样大抵是没事，七满撇撇嘴应下，转身退出。她手里握紧缰绳，望向连绵山层里不可窥见的前路。今日风好不错，荡荡漾漾。七满曲腿靠上车厢，耳尖茸毛叫风吹拂有些发痒，长尾垂下有节奏地拍打。她缓缓唱起歌。

两山夹道中，回荡着一曲古老楚歌，高嘹清越，哀伤空灵。车轮压过砾石，树梢群鸟惊离，白日浮云当空，山中春色全无。

“你是楚地人？”听她歌谣悠长，好似巫风楚韵，阳冬不禁发问。“嗯？不知道，纪春久说我是他捡的，三岁我就在莫家陪恬恬。”自己也不明白这歌是谁教的，被打断唱歌，七满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下句，又和着节拍晃悠悠唱起来。阳冬垂眸再次展开书册，目光久久停留在指尖下的字句：

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