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手指不自觉轻敲着手中杯盏。
“我不知是否与坐镇在此处的五仙有关,鲤鱼湾一方灵气甚重,按理说人间不该有这样灵力充沛之地。”长离道。
柴道煌:“你觉得有古怪?”
“嗯。”长离点头。
“明天我去看看,如果有异常我再告知于你。”
三人沉默下来。
片刻后廉贞打了个哈欠。
“我想睡觉。”
言罢三人不言而衷的看向那张床,柴道煌真后悔自己脱下了鞋,廉贞直接一个弹射飞奔在了床上。
长离也走了过去。
“不是,诶,那我睡哪儿啊。”
“一张床只能睡两个人。”
柴道煌:“你……”他似是想起什么,穿上鞋起身。
“那罗小弟那边还有张床,我去和他挤挤,他必定不嫌弃我。”
闻言,已经站在床边背对着门的长离宽袖一挥,门上直直落下一道屏障,柴道煌一头撞了上去。
“啊!我的头!”柴道煌捂着鼻子,“长离!你干嘛!”
“他嫌弃你,你打地铺。”
*
罗容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已经是寒冬腊月,外面风吹的窗户响个不停,风在和窗棂打架,必须要在罗容与耳边比出个高低来。
他今夜注定不能安稳入睡,树影婆娑投入屋内,像鬼影一样缥缈。
嘶吼呼啸着,裹挟不堪的回忆涌入梦里,只有他一个人不堪。
“佑诸君纳好运,诸事顺,平安无祸……”
无祸……
“阿与,我只要你一直平平安安,无灾无祸,好吗?”
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外面的风骤然变大,猛得吹开窗子,外面开始下雪了。
长离吓了一跳,猛得睁开眼睛,柴道煌给自己在地下铺了张软席正睡得打鼾,廉贞也面对着墙睡得安稳。
只有他被吵醒后心神不稳,头脑混沌,片刻后起身,下床走到了窗前,正要关门,却看见院门口飘过了一道影子。
长离眯了眯眼睛,一眼便认了出来。
是拘鬼使。
地府的人来人间干什么。
长离没多想就打开门出去了,其他两人还睡得香。
正值子时三刻,街道空无一人,雪飘飘悠悠的下着,已经在地上落了薄薄一层。
长离屏息凝神,那拘鬼使并没有走远,转了个弯便直接进了罗容与的院子里。
一身白衣,头戴高帽,穿墙而过并不需开门,月光落下来,地下只有一个影子,可那拘鬼使已经贴近了门,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道影子已经在自己身后。
肩上一沉,他转身抬掌劈了过去,长离侧身一躲躲了过去。
“地府之人不向天宫汇报就擅自到人间!”
那拘鬼使闻言却也并不停手,风一般就向长离掠去,鬼影诡谲,但长离不居于下风,区区鬼差又何能困住他。
长离脚尖拂地向后去,拘鬼使鬼脸苍白,眼神阴戾,眼里都是被发现的愤恨。
“天宫?”那拘鬼使冷笑一声,“你们这些狂妄自大的神族掌控着一个天界还不够,手还想伸向鬼界,鬼界千百年来都在你们天界的打压下不得见光,现在我们来收一个本就该下地狱的人你们还要管?!”
长离悚然,本该下地狱的人?
罗容与?!
就是这须臾间,铃铛声骤然响起,长离身后冷风刮来,又一位身着黑衣的拒鬼使迎风朝着长离背后而来,眼见着那哭丧棒就要袭来,长离躲闪不及,手中淬及法力屏障在面前展开挡住了这一击。
但他还未做其他反应时,身后的白衣拒鬼使又朝自己袭来,双拘鬼使前后夹击,长离脚尖轻轻一点掠至罗容与的门前。
“今日我在这里,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黑白拘鬼使结伴而行,恶鬼嗤笑,一人开口,双声发出,不男不女。
“凤凰始祖,长离上神,好不威严,当年后土娘娘以身殉道,铸就了这轮回大道,为的就是让这六界平衡往来,不论人,妖,魔,神,还是仙,死了就是要下幽冥,饮汤忘旧事,十殿阎罗自会将其送入轮回司,下辈子成人成神成魔那都是命数,我们地府办差,轮不着你们天宫插手。”
长离自然也不卑不亢,冷笑一声:“后土娘娘虽以身殉道,但元神在天,后土殿在九重天天琼阙!便是要以天制衡这天下!”
拘鬼使蓦然开始笑,甚至趋于疯狂,越笑越大声:“以天制衡?哈哈哈哈,这个词竟然能从你的嘴里说出,这话让你师父听见了,他该很高兴的,但是长离上神啊,你自己也真的觉得,这个世间就该以天制衡吗?”
长离愣神。
“你不这样觉得,我知道,你也知道,整个神族知道,整个天宫也知道!你历劫涅槃并没有成功获得不死之身,你不听天的,你也不信天,不是吗?”
长离欲开口,但无数话语出口瞬间又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让开。”拘鬼使不再讲于他听,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不让。”
言罢,两个拘鬼使将哭丧棒重重捣地,便是要动手。
长离垂在两侧的手也握成拳,但在他灵力凝聚于掌心的一刹间,无数条红线映在长离眼中,自拘鬼使身后飞来,柴道煌站在院墙上,自上俯视着院内。
红线裹挟着强大的灵力缚住了拒鬼使。
“谁?是谁?!”
柴道煌跟着孩子一样笑了起来:“谁?是你月老爷爷。”
两个拘鬼使同时转头,身子却是不动。
红线束缚得他们越挣扎越紧,屋内传来罗容与一阵比一阵激烈的咳嗽声,罗容与是凡人之躯,不可能在这么强大的神力和鬼气之下安然无恙。
“跟你们说,要不就滚回地府,要不,就消失在你爷爷手里,自己选吧。”
“你们毫无法度可言……”
“法度?我便是我,我行事不逾矩,你们有意见吗?你柴爷爷还轮不着你们地府管着,跟我玩啊,”柴道煌下巴示意了下长离又道,“我们家小鸟儿年纪小,怕你们玩的不尽兴,爷爷我来陪你们。”
话音刚落下,红线收回,柴道煌飞身朝拘鬼使扑去。
“长离,布阵,回去!”柴道煌喊道。
闻言长离双手三指交叠,灵力自指间流出,法阵笼罩整座屋子,屋内的罗容与被护了起来,长离睁开眼睛,推门进屋。
*
罗容与面色苍白,额间冷汗直流,长离刚站定,他便睁开了眼睛,桃花眼微眯着,看着长离,人有些意识不清,薄唇动了动,好像在说着什么。
长离靠近了些:“你说什么?”
“阿……离……”
阿离……
眼睛复又闭上,罗容与又昏睡了过去。
阿离,是在叫我吗?
长离把人摸了摸人额头,异常滚烫,发烧了。
腰间的锦囊毫无动静,长离有些烦躁,他坐在床边,指尖泛着灵力点向罗容与的额间,暖流涌入身体,罗容与的面色红润了起来。
外面柴道煌还和拒鬼使在打杀,这声音罗容与本是听不见,但额头却一直紧蹙着,长离收了灵力,竟想去抚平。
也只是须臾,他蓦然觉得,这张脸,他好熟悉,好熟悉,离的越近,越熟悉。
他好像曾经离这张脸很近过。
便是这样想着,罗容与好似突然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拉了他一把,他措不及防被人拉了下去,那双桃花眼此刻完全睁开。
长离以为人醒了:“罗公子……”
“阿离……”罗容与张口,还是这个称呼,长离了然,还是没醒。
“你……”他一字未说出口,人就再度被下拉,罗容与此时的行动并不像不清醒一般,微微抬头,那张冰冷至极的唇就覆了上去。
长离睁大了眼睛。
两双唇都不暖和,覆在一起像是在取暖,他忘了呼吸,忘了周遭一切,外头的声音也一概听不见了。
长离正要起身,眼前却一番模糊,片刻后周围亮了起来,但动作不变,他还是吻着一人,模糊不清,双唇互相吮吸着,长离看到自己抬手,推下了身下之人的衣衫。
原本自己被拽着的衣衫也松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覆上了手,两人都陷入了旖旎之中。
长离想要看清面前之人,却始终看不清楚,他像是个睁眼瞎,真的瞎子,分明睁着眼睛却看不见眼前之人。
有人在哭,谁在哭……
长离茫然,是面前之人在哭。
他受不了了,闭上了眼睛,手指蓦然攥紧,片刻后猛得睁开眼睛,强迫自己回来,面前还是罗容与,长离恢复清明,两人的吻刚好不再似刚才激烈,浅浅的贴在一起。
外头的声音戛然而止,长离猛地坐起身,他太凌乱了,并没有看到罗容与眼角挂着的那一滴泪。
他在做什么,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罗容与闭着眼睛,但呼吸平缓了下来,长离心跳的厉害,罗容与本来盖的好好的被子也乱了,他抬手替人掖好。
*
柴道煌的灵力专克地府鬼气,加之他本身灵力强劲,没过几招,拘鬼使便居于下风,最后二鬼只好合放瞬移之阵,柴道煌放出的红线扑空了。
院内已经只剩他一人,心里空虚的很,眼睛发酸,但没有泪落下,他没有去敲门,也无心去知道屋内两人在干何事,他手中攥着红线,只是一点点灵力,便化为灰烬和越下越大的雪飘去。
他笑了一声,出了院门,也没回屋,在巷子里越走越远:“雁字回时,泪已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