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把柴道煌扶回了屋里,廉贞还在睡觉,在床上七仰八叉,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嗯……好好看……”
“阿贞,阿贞?”罗容与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廉贞眼睛睁开一道缝儿就看见罗容与一张好看的脸在眼前,一下差点没分清梦境和现实。
柴道煌快要双膝跪地了,长离挎不住把人直接扔回了床上,廉贞猛地收回了手和脚,没被这没看清的庞然大物砸着,坐起身。
“月……柴哥哥?他这是怎么了……”言罢他闻到了一股酒味,捏住了鼻子“咦~他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廉贞起身从柴道煌身上跨了过去,跟个小鸟一样,跳下床扇着膀子差点撞在没看见的肖鹤羽的身上。
诶?又一个漂亮哥哥。
廉贞眼睛都直了。
“对……对不起……”
肖鹤羽笑了:“无碍。”
廉贞穿好鞋坐在一边打量着肖鹤羽,肖鹤羽感觉到目光回过头来,廉贞一惊,这一眼不是疑问,是质问,他陡然打了个哆嗦,肖鹤羽那双凤眼太凌厉了。
但他语气温柔:“我叫肖鹤羽,也是你哥哥的朋友。”
廉贞羞赧的笑:“我叫廉贞,叫我阿贞就好,罗哥哥也是这样叫的。”
“那你的罗哥哥比还我小,你便也跟他唤我哥哥便好。”
廉贞啄米一般的点头,一边给柴道煌脱鞋的罗容与闻言身体僵了僵,但没有说话。
廉贞是个话痨子,也不畏生,转眼就和肖鹤羽聊的火热朝天,就差人家直接报户籍,另一边长离和罗容与把柴道煌好不容易安顿好。
辰时已过一个时辰,廉贞又饿了,罗容与拍了拍他的头,笑道:“走,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廉贞立马眼睛亮了起来,直接起身就跟罗容与出去了,只剩长离和肖鹤羽,长离看着门外嬉笑闲聊的两人将要走远,肖鹤羽轻声提醒道:“阿离,我们也走吧。”
“嗯。”长离走去肖鹤羽身后推着四轮椅。
自刚刚长离接下了柴道煌罗容与就一句话都没与他说过。
*
罗容与带着几人去了他平常去的茶馆,廉贞看着那滋油的葱花饼口水快流下了,罗容与瞧他那模样有趣得很,要了几张饼,又要了几碗热粥和两屉素包子,还另外让小二拿了一壶普洱茶。
长离没胃口,只喝了几口热粥就品自己的普洱茶去了,只当罗容与也爱喝。
他越来越烦躁了,也不知道是怎地,尤其是今早红线又亮了之后,他独自回想着那时自己的感受,他明明记得自己一开始是高兴的,可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因为肖鹤羽来了。
长离越想神情越阴戾下来,廉贞吸溜着汤包汁,肖鹤羽给他递了帕子,他有些不好意思接,便想问长离要,抬头就看见这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还是接过了肖鹤羽的帕子,道了声谢。
“想什么呢。”罗容与像是丝毫没有看见一样夹了一个汤包放在了长离的食碟里,“再不吃都被贪吃鬼吃完了。”这是在说廉贞。
廉贞脸皮薄,一下子红了耳根。
罗容与笑了一声:“逗你呢,吃吧,不够的话哥哥再给你买。”
“贪吃鬼”又高兴了,想起来手里还握着肖鹤羽的帕子,没头没脑的就问道:“对了,鹤羽哥哥,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吗?”
肖鹤羽已经放下了筷子,莞尔道:“嗯,去年不小心摔了,估摸着以后是练不了功了。”
“啊?!”廉贞惊,一旁的长离也投来了目光,唯独罗容与还低着头吃着素包子。
长离想到昨夜罗容与所说之事,他说肖鹤羽是他推的。
“怎么摔的啊……”
“我……”
“喝醉了,从屋顶上摔下去了,差点,就连这条命也不保了。”
罗容与要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他蓦地笑了一声,是不屑,是嗤笑,饭桌上本来就不语的四个人,此时更为尬尴,再只需要一根导火索,怕是就能被点燃。
长离虽说活了五百年,但他历劫之前一直都在白雪宫,张奎护着他,天尊们守着他,天界所有神官都畏惧着他,他不与别人有龃龉,也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他不懂怎么与人交往,最纯真的人便是最嫉恶如仇,他对肖鹤羽,生不出好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罗容与都说了是他推的人,但他就是讨厌不起来,好像这个人再恶,再狠,都有缘由,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从出现在他眼前的第一次开始,就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的故友,他觉得自己无条件信任罗容与,罗容与对他,太熟捻了。
他下凡是来找那个人的,他受够了五百年来那些话语,就连唯一的劫后忆都要给他抹得一干二净,他是在和张奎斗气,和整个天斗气,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找到那个人后要干什么。
柴道煌的红线给他指引,他见到了肖鹤羽,肖鹤羽对他很好,他认识了罗容与,罗容与也很好。
好像总有什么事情,漏掉了,做错了。
他心乱如麻。
“早晨茶喝多了不好。”旁边传来肖鹤羽的声音,长离回过神来,手中的杯盏也被人自然而然的拿走了,骤然,心口又开始疼了。
长离抬手捂住了心口,眉头蹙了起来。
肖鹤羽最先反应过来,但他身不能动,往前一倾差点掉下四轮椅,罗容与直接扔下了筷子,过去扶起了长离:“怎么了?”
长离的锦囊亮了,是锦囊内的红线亮了。
罗容与看见了。
长离顾不得心口的疼痛伸手就要去拿锦囊,结果那锦囊就像是活了一般,掉在了肖鹤羽的脚下,失去了光亮,他俯身就要去捡。
头顶却传来长离的声音,声音里是愤恨,是警告:“别动。”
肖鹤羽猛得浑身一凉,起了身,脸上不再从容:“你……”
“不准……你,动我的东西……”长离咬牙说出了这一句话。
长离眼前浑浊一片,肖鹤羽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又逐渐清晰,手中却举起了匕首向自己冲来,眼睛是红的,嘴上淌着血,片刻间,长离喉间一股恶心直冲天灵盖。
再混沌中他清醒的反应过来,这是上辈子的景象。
*
肖鹤羽蓦然被训斥一声,整个人愣神片刻,罗容与在一旁扶着长离,廉贞吃着一嘴烫包子跑过去捡起了长离的锦囊,一把塞进了怀里。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掌柜叫着就过来了。
“哟哟哟,这是怎么了?六小子,快去叫郎中来!”
“我在我在!我马上就去……”闻声跑出来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要出去叫郎中却被廉贞叫住了。
“等等!”
“……啊?”
廉贞抬起长离的一直胳膊,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实则在暗暗的用自己的灵力唤醒长离,堂里人声鼎沸,长离在嘈乱之中听见廉贞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声音。
“阿离,醒醒,到点了。”
到点了?到什么点了……
但他还没有清醒过来,胸口就蓦然被重重一击,耳边不再是那个清朗好听的声音,而是一声恶狠狠的——
“我要,杀了你。”
*
虽有的一切变化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待廉贞反应过来,本该坐在四轮椅上的肖鹤羽却已经朝着罗容与使着鬼爪一样的招式,廉贞一身惊叫:“罗哥哥!”
霎时大堂里的人都在惊叫逃窜,廉贞抬起臂,灵力集中在一只手上,灵气随之而出。
“定!”
一股席卷着强劲灵流的灵力以他和长离为中心涌向四周,顷刻间空间凝滞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肖鹤羽,不受他控制,不仅是肖鹤羽,还有罗容与。
廉贞的灵气涌来的一刻间,肖鹤羽停顿了下,但却没有让他停下,他生出了爪牙继续逼退着罗容与。
罗容与在戏台上的功夫此时全部拿了出来。
“肖厉!你疯了吗!?”罗容与一手握着自己先前在袖中的扇子抵挡着肖鹤羽来势汹汹的攻击。
肖鹤羽不在为微风拂面,他像是一只一直善于伪装的狼,此刻卸下那张面具,要咬断罗容与的脖颈,他冷笑了一声,一掌朝罗容与劈去:“别叫我这个名字,我叫,肖鹤羽!”
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罗容与不占据下风,肖鹤羽的每一招他都能接过:“畜生就是畜生,不是改了名就变了种。”
肖鹤羽好似就被这一句话给点燃,他向后飞掠,双手却击掌合十,手中骤然发出浊气,廉贞一眼便看出,那是妖气,他还未喊出声,被他护在身后调息灵脉的长离猛然惊醒过来,眨眼间便站到了罗容与面前,挡住了肖鹤羽的一招。
凤凰被惹怒了。
廉贞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面前的长离好像突然又高了一丈似的,长离垂着眼眸,看着被他一招打开的肖鹤羽:“你又动他。”
其他三人皆是一愣,只有肖鹤羽,短暂的反应之后笑出了声,又变回了那个风情万种的青衣,步履翩翩的向前走了几步:“我道是谁,原来是阿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