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当铺，应当就是这儿了。”柴道煌跨步迈进店。

“这位公子要当些什么啊？”掌柜是有点虚胖的中年男人，正看着今日一天的账簿和登记簿。

柴道煌根本不知道何为“当”，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出了个“当”？胖掌柜放下笔指了指挂在头顶上的牌子，“这是当铺，不东西何为？”

柴道煌还是不解。

胖掌柜继续道：“公子有没有不要的东西可以给我，我可以用银子或者铜钱换给公子。”

柴道煌听闻“铜钱”两字，立马亮了眼低头就在身上翻东西，但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带，唯一有的就是腰间挂着的通行令牌。

通行令牌是一块玉佩，凡人肉眼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一块通体雪白莹透的羊脂玉。

柴道煌手捧着令牌，心里默默想着，先当出去换点铜钱，等到回的时候不行就用法术偷回来，这样想着，他咬了咬牙便拿了出去：“您看看这个行不行，我身上没有其他东西了……”

胖掌柜接过那块令牌摩挲许久突然愣住了，看了一眼柴道煌又将其举起来，半晌过后将令牌轻轻放下，问道：“这小公子，你从何处来啊？”

柴道煌自以为这是当东西的必行之事，随便说了个“很远的地方”，胖掌柜面露难色，摩挲着下巴叹了一口气：“这令牌，公子当真不要了？”

柴道煌点头：“嗯。”

*

一身轻进去，背麻袋出来，柴道煌往上提了提自己斜挎着的包，这里面，都是银子。

柴道煌心下欢喜，他没想到就一个令牌竟然换这么多钱，脚步轻快的去了卖糖人的摊子。

“哟，公子来了！”小贩还记得他。

柴道煌点兵一样的点了几个糖人：“这些我都要，可以一种一个按样重新给我做一个吗？”

那小贩面露难色，有些犹豫的问道：“公子这是有钱了？”

柴道煌直接打开那挎包，露出的就是一袋银子，十分大方的放了五块给小贩：“这些够吗？”

那小贩看见那一袋银子的时候就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此刻立马收起银子疯狂点头：“够，必须够！”

柴道煌吃到了糖人，心上和嘴里是一样甜。

他游蹿于街道之上，看见什么就买什么，那些小贩哪见过这样的有钱之人，不多时，“一位身挎布包，十分十分富有的小公子”这样的话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传到了各个小贩耳朵，又传到了坐在小巷门口嗑瓜子的大娘耳里，最后传到了各个街头躺卧拿碗的叫花子手里。

柴道煌又蹦又跳的走在街上，人间当真是他，他已经走错过很多次了，又因为走错一个路口拐进死胡同里了，刚准备转身再出去，结果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群披着破布，拿着木棍，捧着碗的家伙。

便是街头街尾听到传言的乞丐们。

挎着包，年龄不大，面色清澈，那便是他的了。

柴道煌咽了咽口水：“你们……是谁……”

“我们是好人，就是听闻……”站在前面的乞丐眼神移到了柴道煌的布包上，“公子大发慈心，肯不肯给我们一些续命钱。”

说话的人是个年老的老汉，佝偻着腰，说话也像是含着痰，柴道煌疑问道：“你们……要我的银子？”

那老汉就是点头，见柴道煌没声了，他骤然跪了下来：“求公子给些赏钱吧！我家中还有几个小儿要养，实在是担负不起了啊！”

柴道煌手下意识的搂了自己的包向后退了退，紧接着，就有着更多的乞丐们都跪了下来。

“你们……你们都先起来！”柴道煌结巴着说出这一句话，却对于这群人来说无关痛痒，他们不闻不动。

沉默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打开包拿出银子放在了老汉的碗里，一块接着一块的放在一个又一个碗里，道谢声不断，直到他给到最后一个人。

所有的乞丐起身，有几岁小孩，也有妇女老人，都痛哭流涕的跟他说着谢谢。

原来人间，就是这样的吗？

他已经不高兴了，他刚刚分明很高兴，但现在一颗心好像全部坠入了深渊，让他呼吸都变的有些痛。

远处钟楼蓦然被敲响，柴道煌回过神来，到时辰了，他一手揽着布包转身就飞快的跑了，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然的乞丐。

城郊外漆黑一片，直到看不见灯了，柴道煌才停下，点了一把掌心焰照亮了四周。

他找了一棵树，在上面挽上了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红线，把自己的布包藏在了树下又把土恢复了原状。

已经没时间了，他必须得回天宫了，不然他要完了。

见没什么异样了，他直接捏了个咒诀便原地消失不见。

*

通行关里，张奎拿着自己的木杖和小仙对视。

“当真是荒唐，本仙从未离开过天宫，又怎会在这通行簿上写下名字！”

小仙无奈，拿出簿册给他看，上面明确写了“张奎”二字，但字迹分明就不是张奎，张奎胡子一飞推开簿册：“这分明就不是我写的！”

小仙也不认：“请奎爷原谅，倘若您没有通行令牌，我们不能放行。”

张奎木杖重重的敲了下地转身走了：“好！那我现在就去向天尊禀告。”

灶老爷如果没有准时下凡督察，是触犯了天宫极刑。

张奎怒冲冲的回了九重天，一封天箔传到了天枢阁。

他端坐在白雪宫内等着天枢阁的回音，面前的火炉烧的正旺，那只刚长完毛的凤鸟就来回在其中跳出跳进的玩儿，一下又会站不稳就会扎进土堆里，张奎盯着他看了会儿心里的火消散了些，起身就去逗鸟。

凤鸟好像是感觉他心里不舒服一样，头蹭了蹭张奎的手，张奎叹了一口气道：“连你这只小鸟都能知道，你说通行关那群顽固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长离蹦来蹦去又不小心把自己埋进了雪里，张奎笑着把鸟托了出来，沉声道：“这天规，当真是要改一改了。”

眼见着火炉的火有暗下去的趋势，张奎心急如焚，到底会是谁拿走了令牌。

他在宫内走来走去，长离就乖乖的站在他肩上，歪着头也不知道到底是懂不懂。

张奎越想那个狗爬字越觉得眼熟，蓦然一顿，他想起来了。

——“奎爷奎爷，你看看，我今日写了这些字，你看，我还写了你名字！”

——“哟，来，给奎爷看看……不错，有长进！”

柴道煌！

张奎心口一紧，他整整半日把所有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唯独忘了天天跑来他宫里逗鸟的柴道煌。

这样一想，他才发觉，今日，那孩子没来他宫里。

张奎长吸一口气，放下了肩头的长离大跨步出宫去了，长离歪着鸟头，心里疑惑自己怎么就被扔下了，但小鸟儿能有什么心思，没多想就展翅飞了出去。

*

“柴道煌！你给你爷爷滚出来！”

喜神殿的仙侍跑了出来：“拜见……”

“你们家上神呢！叫他给我滚出来！”

小仙侍面露赤色。

“说！”

两位仙侍被吓到，直接跪了下去：“上神恕罪，我们当真不知道，上神他早就出去了，我们今日并未见到！”

张奎握紧了拳转身离去。

如今天尊的回音还没有到，倘若到了，那偷走他令牌的人定然会受到惩戒，轻则贬入人间受尽劫难，重则直接魂飞魄散。

肩上蓦然有触感，他转头，竟然是长离跟来了：“你怎么跟来了？”

叽叽喳喳半天，张奎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

“算了，先回去吧。”

张奎脚踩着白雪，良久之后还是又写了一封天箔——

“天尊在上，通行令牌之事，是吾疏忽，将其丢失，望天尊责罚。”

*

夜晚的白雪宫寂静无声，长离卧在火炉旁的鸟窝里睡的正香，分明一点声音都没有，端坐的人却突然道：“你来了。”

来人脚步轻盈，听到声音蓦然停下了脚步，也不往前走了，直接跪下了。

“奎爷，我知道错了，你罚我吧。”

是柴道煌。

他浑身污垢，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他像是被人丢去了魂，说话也无声无色，只是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尔，不言不语。

他不说话，别人自不理会他。

张奎冷哼了一声，挥袖关上了殿门，在榻上面朝着里侧躺下了。

柴道煌脸上

一片湿润，突然旁边有东西在动来动去，他抬起头，是长离。

一只从头黑到尾的鸟儿围着他的头转来转去，叽叽喳喳的叫着，好像在跟他讲什么道理一样，但他一句都听不懂，他只能靠猜，猜他听不懂的话到底是什么，再猜他看不透的事情是什么，最后全部靠自己的主观猜想，结果到最后只一滴雨就能把他打回原型。

长离好似是说累了，就在他身边不动了，看他一动不动，就默默的哭，似乎想要逗他高兴，一头扎进了雪堆里，如他所想，柴道煌笑了，夹着泪水的笑了。

“谢谢你，回去吧。”

又是几声叽喳。

“没事，你回去吧，不然奎爷要更生气了。”

常年暖融的白雪宫，所有的冰寒都降在了他的头上，浑身冰冷，这偌大的九重天，他走不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