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是个非常特别的雄虫,他好像就不会觉得挫败一样,哪怕莫瑞斯的态度再怎么糟也依然是笑眯眯的。
他给莫瑞斯带点心、讲故事,让莫瑞斯有种对方在把自己当小虫崽对待的错觉。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套对莫瑞斯很有效。
有了知心朋友、再加上他的噩梦根源达蒙尼兹根本不回家,莫瑞斯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看着账户里不断攀升的数字,点开星际购物网,熟练地下单了好几个奢侈品牌的最新品。
“反正他以前也基本不回来......”莫瑞斯嘟囔着。
大笔大笔的星币被花出去,但账户上的数字却一直不减反增,让莫瑞斯暂时就这么断了要跑路的念头。
他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能短时间内赚这么多星币的雌虫,他也只见过达蒙尼兹这一个。
莫瑞斯的生活又悠闲规律了起来,购物、去群星之夜聚会,偶尔和林·安一起喝喝下午茶,让他几乎都要忘了刚重生时的慌乱迷茫。
于是,某天晚上他被手腕上的震动惊醒的时候还有些懵。
红光闪烁,在漆黑的房间中闪得让人心慌。
莫瑞斯本想直接关了,可刚一摸到光脑,他面前就跳出个重要消息的界面。
[您名下的雌虫达蒙尼兹处于重伤状态]
[苏醒概率:低,完全恢复概率:极低]
[是否解除与该雌虫的匹配关系?]
莫瑞斯愣住了。
“你是说,他可能活不过今晚?”
光屏另一边,鬓角花白的亚雌恭恭敬敬地解释:“是的,他伤得很重,身上的骨头全都碎了,只有头还......他被送来的时候,下半部分身体都没了。”
亚雌医师又重复了一遍:“他伤得很重。”
中心治疗所大多都是各式弃疗机器为患者进行诊治,需要让医师出面的情况非常少,但这也意味着患者的情况糟到了极点。
面对亚雌医师忧虑的眼神,莫瑞斯只听见自己冷冷问道:“如果我不付治疗费用的话,他必死无疑,对吧?”
中年亚雌一愣,而后小心翼翼地回:“是的。”
莫瑞斯扯出一个笑。
他刚想说放弃一切治疗,一个声音忽然从房间另一侧响起。
“莫瑞斯......?”
房内灯光亮起,林·安眯着眼睛,声音还带着睡意:“发生什么事了?”
莫瑞斯这才想起来屋内还有第二个人。
林·安今天过生日,但是他的雌君在前线作战,根本没法回来,于是两人就一起过了生日,因为喝了酒,两人聊着聊着就在娱乐室睡着了。
莫瑞斯忽然又烦躁起来。
林·安和其他雄虫不一样,对雌虫也态度尊重且温和,要是看到他放弃雌虫治疗这种行为的话,肯定要和他断绝来往。
只是还不等莫瑞斯说什么,林·安就注意到了光脑屏幕上没有关掉的那则显然的红色讯息。
他立刻着急起来:“你的雌虫受伤了!?”
莫瑞斯心里“啧”了一声,心想他就知道会这样。
中心治疗所,雌虫特别治疗区。
莫瑞斯看着密闭透明空间里的那台结构复杂、体积庞大的医疗舱,有些出神。
他想起来了,其实在上辈子,这件事也发生过。
那会儿他有了花不完的钱,巴不得整天就泡在俱乐部里,中心治疗所发消息来的时候他只是随意看了眼光脑就抛之脑后,继续和那些雄虫们喝酒说笑去了。
也不知道达蒙尼兹那会儿是怎么才活下来的。
这么一想,达蒙尼兹确实应该恨他这个雄主,恨到杀他之前都要折磨羞辱他。
但莫瑞斯搞不明白。
如果达蒙尼兹那么恨他的话,为什么又要一直拿命去换星币交罚金呢?让他随便再娶几只雌虫不就好了。
莫瑞斯想不通,他从来都弄不明白达蒙尼兹这只雌虫。
莫瑞斯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神情担忧的林·安。
“林,要是一只雌虫,不顾任何后果地要杀了一只雄虫......”莫瑞斯试探着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林·安不知道莫瑞斯为什么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但他捏着自己下巴,认真思索了起来。
许久后,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两种可能,要么他恨那只雄虫恨得要死,要么......”
在莫瑞斯紧张的注视中,他放下了手:“要么,他就爱那只雄虫爱到了极致。”
莫瑞斯皱起了眉:“爱?那是什么东西?”
林·安的表情一僵,而后又打着哈哈解释起来,说就是一方对另一方坚定不移、能为之付出,为之牺牲。
莫瑞斯更不明白了:“可所有的雌虫不都是这样吗?雌虫本来就该为了雄虫付出一切啊。”
林·安的神情黯淡下来。
就在莫瑞斯怀疑对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的时候,林·安才一脸认真地说:“那不一样,两者之间的爱是唯一的,炽热甚至是疯狂的。”
“只要想起他就会觉得所有的苦痛都不复存在,只要能和他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就会觉得幸福,哪怕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开心、高兴,就会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莫瑞斯困惑不已:“这好奇怪......”
莫瑞斯见过雌虫在特殊期的疯狂样子,那种没有自我、能为了雄虫触碰献出一切的姿态让他心惊。
他以为那就是雌虫最激烈的感情,可林·安却说那根本不是爱,而是渴望繁衍的、被长期压抑的本能罢了。
莫瑞斯沉默了。
前世,达蒙尼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特殊期,一次都没有。
莫瑞斯又拉不下脸去问对方为什么不主动亲近他,不然就显得好像他多看中达蒙尼兹一样。
莫瑞斯上辈子曾为了这件事烦恼了很久。
有一天他喝多了,脑子不怎么清醒就把这件事给说了出去。
那些雄虫们听到了之后先是一愣,而后就放肆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约是看莫瑞斯脸色实在难看,其中一人才清清嗓子道:“还能为什么?肯定是雌虫那点儿固执呗。”
那雄虫侃侃而谈:“别看雌虫们长成那种样子,可心思却多着呢,我听说过,说有些雌虫脑子不正常,非要搞什么真心唯一那一套,宁愿憋死也不展露特殊期。”
“毕竟雌虫的特殊期啊......”他摊开手,神色暧昧:“能让那些硬邦邦的家伙柔软成那样,完全超出你的想象。”
雄虫和莫瑞斯碰了下杯,随口道:“那些脑子有病的雌虫就觉得这种模样不能给其他雄虫看见。对了,你对一只雌虫那么上心干什么?”
“难不成,你真看上那只雌虫了?”
几个雄虫看向莫瑞斯,眼睛里的那点嘲弄藏都藏不住:“一只B级雌虫而已......”
莫瑞斯握着酒杯,酒液入喉辛辣,烧得喉咙和胃都热辣着,可他却手脚冰凉。
他扯出个笑:“是啊,B级的雌虫有什么好喜欢的。”
明明一只B级雌虫......而已。
这么多年来,莫瑞斯一直以为达蒙尼兹是在为心中的白月光坚持,可现在林·安却告诉他,达蒙尼兹或许是爱着他的。
这可能吗?
莫瑞斯只觉得一切都虚幻又混乱,他看着中心治疗所发到他手环上的治疗说明,犹豫许久后,还是点下了“同意治疗”。
首都的疗愈所有着整个星系最好的治疗设备和高效药物,在一整晚的抢救之下,达蒙尼兹的伤势至少是稳定了。
而莫瑞斯就这么在治疗室外带了一整晚。
那个中年医师所说,达蒙尼兹被同伴送来时候几乎就像一团血淋淋的肉块。
达蒙尼兹的身体被齐齐咬下了一半,大脑、脏器全都裸露在外,心跳都微弱得几乎没有。
可就算如此,他也一直坚强地撑着,没有死去。
莫瑞斯就忍不住想,达蒙尼兹......会是为了他才撑下来的吗?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莫瑞斯眼神闪烁,拿虎牙用力咬着自己的指节,神色莫辨。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治疗所制服的亚雌突然靠了过来。
“您就是达蒙尼兹的雄主吧?”
亚雌脸上挂着明显的同情惋惜,可字字句句间却全都是对莫瑞斯的赞扬:“您真是太善良了,竟然会对一只低阶雌虫那么上心,我......”
莫瑞斯皱眉看着一副贴心可怜样的亚雌,很不耐烦:“滚开,我对你没兴趣。”
亚雌泫然欲泣的表情一僵,而后低着头起身、落荒而逃。
莫瑞斯并没有把这次搭讪当做一回事,他只是把视线移动回来,继续出神地看着那台体积庞大的医疗舱。
不管莫瑞斯心里有多么纠结,中心治疗所很快就给出了回复。
达蒙尼兹身体恢复得不错,预计再过一个月左右就能醒。
莫瑞斯看着光脑显示出的消息,在雄虫协会发来的新匹配建议上按下了“否”。
星历536年的冬季末,达蒙尼兹伤愈。
他的身体恢复了原状,可却还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
——他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