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及其沉默，应哲熙和李胜都只塞了寥寥数口便停了下来。

应哲熙是因为已经吃过晚饭了，而李胜则是对着顾席凝那张脸食不下咽。

好在自己只是个“五岁小女孩”，李胜心想，只有一点的食量还是很好解释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顾席凝有些疑惑，“女儿”应该已经吃过饭了，为什么还能吃下那么多东西？

这已经远超正常五岁小孩的食量了吧。

李胜站起身，捏着嗓子对应哲熙矫揉造作道：“妈妈妈妈，陪我玩陪我玩～”

正在喝水的应哲熙一口气全喷了出去，咳得昏天黑地。

顾席凝扔下筷子，担忧地给青年拍着背。

李胜有些脸红，他也不想的，可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符合小女孩人设的话了。

“没事……”应哲熙接过顾席凝递来的纸，狼狈地擦擦嘴。

青年眼尾红意渐浓，因为刚刚的咳嗽还带上了一抹病气，像是娇贵又脆弱的花，顾席凝忍不住伸出手抚在应哲熙脸上，用大拇指微微摩挲着他眼侧的肌肤。

青年的皮肤娇气又敏感，只是轻轻的抚摸，就带上了艳丽的色彩。

应哲熙拿开顾席凝的手，像是个疼爱女儿的好妈妈一样，跟着李胜进了屋。

独自坐在餐桌前的顾席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愈发晦暗。

甫一关上门，李胜就紧张地对应哲熙说道：“这里应该不是真正的副本！”

意识到自己表达有问题，他连忙打着补丁，“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能在副本里进入了一个幻境！”

应哲熙眨眨眼，配合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里实在是太正常了，跟副本里氛围完全不一样，跟现实世界唯一不同的点，应该就是顾席凝。”

不论是风、还是云，这里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带着生命的平静，那是一种难以被描述的感觉，但很难出现在游戏副本里。

因为游戏副本里，除了玩家，其他存在都没有生命。

但如果，这是根据玩家记忆生成的幻境呢？

直觉系的李胜说道，“这个地方的关键就是顾席凝，我们最好还是稳住他，要是他展现出了什么攻击性行为，我们都要遭殃。”

“只能先这样，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应哲熙点点头表示知晓，李胜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堆娃娃，随意地扔在地毯上。

既然说要玩游戏，李胜觉得，做戏还是要做全套为好。

李胜看不出来，但系统能够发现，应哲熙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点了，有些好奇地询问，【宿主，你是怎么发现的？】

【正常来说，顾席凝已经死了，但他最后还是通过了智能门锁的验证，这一点就很不符合常理。】应哲熙耐心解答。

【现实的智能门锁或许会有出错的时候，但游戏没必要设计这样一个无用的环节，这就说明，现在的顾席凝说是死了，但也不算完全的死人。】

【还有。】应哲熙微笑，【我先前抱住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身体还是有弹性的，没有死人的哪种僵硬感。】

【除了皮肤色泽和呼吸心跳之类的，他甚至只需要化个妆就能出门，和之前的梦里一模一样。】

【可正常的死人，是这样的吗？】

【梦？】系统疑惑，【宿主你什么时候做梦了吗？】

【……】

【没事了，你去玩吧。】看着一无所知的系统，应哲熙温和道。

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后，应哲熙兴致勃勃地出去陪伴那位丈夫了，但面上还是不情不愿的模样。

李胜也觉得不能让顾席凝一只鬼待在外面太久，以防他通过其他实物意识到什么，也跟了出去。

顾席凝正好吃完，把垃圾收拾到袋子里，见两人出来，愣了愣，“这么快就出来了？”

应哲熙点点头，把锅推给李胜，“她玩腻了。”

五岁小孩注意力分散，想一出是一出也不奇怪吧，李胜连连点头。

顾席凝也不在意，从他进门开始，他就对这个女儿毫无感觉，持有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

比起李胜，顾席凝更关心的是如何挽回妻子的心。

这不是说他完全不计较青年的红杏出墙，而是现在和他掰扯这件事对他俩的感情没有用处。

顾席凝刚刚在网上发了一条求助贴，询问这种事情的解决方案。

灯光投下，手机陷在顾席凝的阴影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回答。

意外的，短短一小段时间，就有不少人提出建议。

很多人都让他离婚，打官司获得最大利益，然后找下一个。

抿着唇，顾席凝缓缓打字：可是，我不想离开他。我想我爱着他。

最新一楼有人回复：你是不是没能在哪方面满足他？要知道，不少人出轨的理由是欲求不满，或者对象技术太差。

我技术太差了吗？顾席凝疑惑，仔细回想，发现在他最近能记得的时间里，他不是在警局加班，就是在外面做任务。

好像，他完全想不起来和妻子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甚至久到他都不知道那档子事怎么做了。

顾席凝给那个人点了个赞，将手机息屏，简单收拾了下餐桌，就和出来的妻子对上了视线。

妻子看见他的时候，瞳孔甚至明显地缩了缩，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强行忍住，这让顾席凝好些受伤。

很快，他又打起精神，盘算起今晚如何给妻子一个美妙的夜晚。

应哲熙敏锐地注意到这只男鬼开始想入非非，脸色越来越红。

原来鬼也是会脸红的？

在短暂的闲聊过后，顾席凝把李胜赶回他自己的房间，叮嘱道：“小孩子一定要早早睡觉，要是听到什么响动也不要出来，小心被外面的妖怪抓走吃掉。”

即便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顾席凝还是做不到迁怒一个小孩子。

不是真五岁小女孩的李胜同意得很快，心里在想的却是，要是应哲熙真的遇到什么不测，他还是要出来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的。

虽然说在游戏里已经见惯死亡，他仍旧对相处过的人抱有善意。

毕竟对李胜来说，背负着其他人的性命活下去，还是过于沉重了。

应哲熙被顾席凝按在床边，对上顾席凝投来的视线，装作无意识露出一副疑惑和忐忑的表情，背地里却悄悄切断了和系统的联系。

他果然还是有点期待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这种事还是没必要让乖宝宝系统知道了。

【？】突然被黑屏的系统光球上浮现许多具象化的问号，但唯一能看见这些问号的宿主并没有理它。

顾席凝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需要的工具，留下一句“等我”，便离开了主卧。

应哲熙：？！

应哲熙当然不会好好等着，见状赶忙追了出去，就看到顾席凝握着某扇门的门把，正要往下按。

“等等！”应哲熙扑上去，强行拉住那只手，“你在找什么，我来帮你找！”

“我在找套。”顾席凝居高临下地看着抱着他的腰，面色及其不自然的青年，“正想去杂物房看看。”

青年的冷汗都下来了，那扇门的背后，是原-杂物房，现-灵堂啊！

如果没猜错话，他先前扔的死亡证明都还在地上。

“没事，我们不用那个东西。”青年更紧张了，强行挤出一个笑，“我们回卧室吧。”

李胜一直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意识到不对就推门而出，就看到应哲熙强行抱着鬼，不让他进入那间屋子。

他先是一愣，随后也反应过来——天知道要是顾席凝一推门发现是自己的灵堂会做出什么事来？！

妻女的态度都不对劲，顾席凝危险地眯起眼。

该不会是妻子把奸夫带了过来，甚至还介绍给孩子了吧？

李胜都学会打掩护了！

这种事情发生了多久？要让小孩子记住并接纳，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做到的事情。

顾席凝心中苦涩，挣开青年那几乎造不成什么阻力的力道，按下门把手。

嘎吱——

门开了。

顾席凝和自己的遗像对视上，死后的记忆铺天盖地，像是浪潮一般袭来。

他都记起来了。

黑色的雾气蔓延，将在场的三人吞没。

那强行演出来的一家人彻底破碎，每个人心中都盘算着自己的事情——这并不纯粹，也不算是真正的家庭。

应哲熙先是一阵恍惚，再次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手上拿着已经点燃的线香，正对着顾席凝的遗像。

那无孔不入的窥视感再次出现，里面的恶意则更加浓重了。

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完全占有。

也像是要折断飞鸟的翅膀，将其完全困在笼中，只供一人观赏。

桌子上的白色蜡烛已经熄灭，冰凉的烛泪已经在桌上凝固成摊，并没有被替换上新的蜡烛。

原来是在这里进入的幻境啊，应哲熙恍然大悟，没有一丝恐惧，只有兴奋和期待。

但演戏还是要演的。

青年先是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事物，脸色瞬间变的煞白，他甚至连香都拿不住了，手一抖，三根线香跌落在地。

但线香上的火星没有熄灭，反而亮起得更加猩红。

外面的雨势愈发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像是密集的鼓点，又像是人的心跳。

伴随着划过夜空的闪电和隆隆作响的雷声，青年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打湿了那张精致的脸。

恍若一朵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终于要自己直面暴风雨时的悲戚。

叮咚——

李胜从沙发上弹起，警惕地盯着那扇门。

像是一个轮回，但也不是轮回。

因为他看见顾席凝直接从门处穿了进来，甚至没触发智能门锁的警报。

昏黄的灯光下，这次的顾席凝凝实地清晰，却唯独没有影子。

之前的幻境里，顾席凝身后还是能拉住一道影子的。

但他现在完全是鬼了。

顾席凝抬眸，淡淡地看了眼这位辣眼睛的大个子壮汉-五岁女儿，没有任何表示，就是路过随处可见的野草一般，路过李胜。

他直直飘向了那间灵堂，总是能牵引他全部心神的小寡夫……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