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溪最近总是爱坐在门口,就这么看着村子,看着山。
这日她坐在门口,爷爷给的铁匣子忽然闯进她的脑海。
她跑回屋里,找到铁匣子。
她一手按住铁匣子下半部分,另一只手向上扣住盖子,随着铁皮摩擦的声音响起,匣子便打开了。
是封信。
明显时间久远,信封纸面已有些发黄发霉的斑点。
信封未写收信人的名字。
花为溪拿起那个旧信封,她在里面取出折叠的信纸,竟是宣纸。
再展开宣纸,是毛笔繁体字迹。
笔墨刚劲有力却又流畅瘦洁。
“花善我儿,
见字如面,为父恐不能伴你长成,心怀愧疚。
但为父所承之血脉有异于常人,我族自诩受命于天,只为帝王执灯引路,让紫薇重归九霄。
然世间风云莫测,人无恒寿,权无永昌。
多年前天下动荡,外有贼寇入侵,内有奸人霍乱我华夏,关中大旱,饿殍遍野。
我被当时的关中军阀困禁,我族八系护卫拼死将我救出,一路东逃,一路死伤无数。
廖生,方云 ,米释 ,姜西,章维青五人为护我皆殒命于逃难路上。
只余白宿,刘路安,梁枫三人,我们逃至群山中,发现此地极其闭塞偏僻,便留在此处。
白宿精通五行奇门之术,我们将廖生五人的衣冠冢葬于这群山的祖山之上,后又借修路之名改了此地的风水,以保我族平安。
后来我遇见你母亲,自然而然也就有了你。
只是命运使然,你彼时刚两岁,过年时吵着要去集市看热闹,我们一家边去了龙泉沟逛集。
本以为只是一个寻常游逛,却不想有了后事。
彼时家国动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日寇鬼子很快就来到华北。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困厄。
因此地偏僻,百姓听闻,也就不少人都跑到这里来安家,白宿,刘路安,梁枫三人心怀大义,便不计危险应允四处的百姓来此安家,且将存粮施于百姓,百姓给这个地方起了名字,叫广义城。
一日大雨,有一老者长伫于进山路口,有村民看见便问他所为何事,老者只说寻人,并说了体貌特征,村民即跑来我处说有一老者在村外寻我,村民说那老者甚是奇怪,邀他进山他也不进,只是伫在雨中。
我们四人商议后边到路口处,那老者一见面即长跪不起,祈我救他的千万子孙。
原那老者是龙泉沟中的龟仙,他年岁太长,法力渐消,仙身已快陨灭。
他说只因机缘巧合他便世代在这龙泉潭中,潭中鱼虾无数,也借了他的灵气修炼,虽子孙千万却是从未做过坏事,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年。
只是日寇听闻潭中有仙,便要炸潭抽水看个究竟,老仙龟可走,但是带不走潭中千万子孙。
去年正月集市老仙在潭中见我,便知我是执灯人。
遭此祸事,别无他法,特求执灯人为潭中精怪水灵执灯引路。
我内感震动,自小被族人教导命格高贵,殊荣在身,只因我族世代为帝王执灯引路,却不知还可以为精怪执灯。
白宿三人自是拒绝,我告知老仙,容我思忖几日。
老仙千恩万谢,但仍未起身。
如此,他便在路口跪了三日。
这三日我如平常生活,耕地,写字,看你母亲纳鞋底,逗你玩耍。
古人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深以为然。
第四日,我将心中所愿告知白宿三人,
三人自是极力劝谏,但我心意已决。
我将你与你母亲托付给三人,他们含泪受托。
夜里,我来到龙泉潭,为潭中精怪水灵执灯引路,
恍惚之中,我好似执了一盏青灯,为首走于前,后边跟着大大小小无数精怪,一行精怪浩浩荡荡,不知过行了多久,恍然脚下忽现了一处秘潭。
老仙及万千水灵对我俯身以示感激,
此刻,我才觉得不枉此生,不负这血脉。
老仙赠我一片化作红纸的龙鳞,助我族找寻下一个血脉传人。
白宿的急呼声中,我掀开沉重的眼皮。
原来我还在龙泉潭边,那潭水宁静无波,夜色无两,我以为刚刚不过是我历了幻象。
只是手中握着的一片红纸,如同针刺一般惊醒我。
我以为执灯后会即刻殒命,谁知只是浑身乏力。
白宿几人将我带回广义城,我将那红纸放在你面前,让你焚香,但是香未灭。
我知你并非执灯血脉传人。
心中宽慰许多,也许这血脉到我这就断了也好。
一想起无数先人,在地宫中为帝王执灯后竟还要在黑漆漆的地下活上几日,我心恐万分,心痛更甚。
我殒命后,白宿,刘路安,梁枫三位叔父会将你抚养成人。
你要视三位叔父为亲父,极尽孝道。
龙鳞,你便于我族有新生、新亡时让小辈焚香,如香即灭,即为执灯血脉之人。
我自是希望我族人,也如普通人一样隐于芸芸众生之中,遁于人间烟火之内。
花善我儿,愿你一生向善,平安顺遂。
但
你记得
我族人若有一日
愿救一人、赎一灵
也算不愧对天成血脉。
我将执灯之法附于之后,
愿我族人,凭心用之。”
花为溪手中拿着的几页纸就像千斤重一般。她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眼中无意识的涌出眼泪。
花为溪胡乱抹了把脸,她颤抖着手将信收好。
找了钥匙,打开西厢房最里间的房门。
花为溪一步一步走近供桌就如同踩着自己的心脏,她僵硬着手在供桌下取了三支香,点燃,然后插进香炉。
三香,
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