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帝书

繁体版 简体版
看帝书 > 一路星繁向巴黎 >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啪!

打火机脆生生的回弹,唐诗深吸一口烟,眯着细眸想起了什么,忙又掏出一支,“星繁?”

祝星繁没吭声,冲她勾勾手。

唐诗秒懂,将整盒烟抛给她。

祝星繁一把兜出大半盒的烟,挨个分发:“师傅辛苦了,您多拿几根——您也别客气——不破费不破费。”

搬运工人们把几架钢琴归拢完毕,正喝水休息,见美女雇主来递烟,顿时喜笑颜开,定睛再一看烟标,笑得更喜庆了。

“靠!那可是芷兰,一盒80块钱呢!”唐诗肉都在疼。

祝星繁抛回给她:“小气,一会赔你。”

唐诗顺手接住,捻了捻瘪下去的烟盒,惊诧道:“你不抽?”

“戒了。”

唐诗露出卡壳的表情,须臾,淡淡地说:“也好,你妈如果知道我带着你抽烟,非扒了我的皮。”

她的言辞间,时常流露出祝希影还在世的假象。

祝星繁兀自在车的后备箱翻找着,闻言一顿,心里冷哼:“扒皮?她要真活着,生吃了你你也愿意。”

不多时,缩在边角的一盒精良包装物被拎了出来。

“君子风?”唐诗眼睛都瞪圆了,“不愧是地主家的傻……大小姐,太奢靡了。”

祝星繁连上面的灰尘都没掸,直接扔给唐诗:“赔你,够吗?”

“够够够,你这一支能买我一盒——哎?你看前面那个人,是不是你们公司的裴音?”

唐诗心宽,病好后干脆给自己放了长假。今天听祝星繁要来福利院,她也吵着一起来,美名曰为了开工后的工作。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碰上熟人。

祝星繁朝着她指的方向一瞥,哪里有什么熟人,人影都没有。

“您好,琴已经调好了,您要不要试试。”调音师站在身后,出声打断了她们的张望。

祝星繁自掏腰包,为福利院添购了一批乐器。

钢琴置于教室一隅,嵌在微茫的阳光之中,黑色的漆面光可鉴人。

她坐于琴前,手抚上琴键的那一霎,时光嗡然回转,倒拨18年——她怯生生躲在祝厚德身后,第一次出现在这里。

“你弹琴给小朋友们听好不好?”爷爷俯身摸摸她的头,鼓励她说。

祝星繁很少见这么多人,眼睛胆怯地滴溜溜转,教室里坐满了有大有小的朋友,她很快撇开和他们的对视,趴在爷爷耳边小声咕哝。

“谁说你弹得不好?”祝厚德侧身倾听,同样小声说,“没关系的,妈妈不在这里。”

“我们给星繁小朋友鼓鼓掌!”

雷动的掌声霎时而起,祝星繁吓得激灵,慌张缩回爷爷身后,只探出一双大眼睛,窥伺满屋,她发现说话的人是位满头银发的奶奶。

奶奶走过来,蹲下身与她的目光拉平,说了很多鼓励她的话。

和她认知的女性长辈大有不同,奶奶慈眉善目的和蔼神态,马上缓解了她一贯的紧张感。

“好,就弹你新学的那首曲子。”祝厚德原本没抱希望,只是惯性地为祝星繁创造接触人群的机会。直到祝星繁独自走向电子琴,他才从惊喜中回过神。

陈旧的电子琴,咿咿呀呀弹出一首节奏失调的曲子。

溶溶阳光的午后,大小朋友们环坐一起,一张张纯真无暇的脸呈现出投入的观赏状。好在谁都没听出来,那个7岁的社恐孩子,把这支本该清凉明快的音乐,弹得磕磕绊绊,毫无美感。

奏毕,又是一阵掌声。

祝星繁被簇于中央,羞赧低下头,手离开琴键,不知放哪里好。

学琴那么久了,第一次有人为她鼓掌。

“弹一首吧,很久没听你弹琴了。”唐诗站在外面的长廊,隔窗对她说。

18年前的那首曲子,轰然响彻脑海。

当年还带着怯懦的小手,时间一跃,忽成今日如新霁积雪的玉手,修长细润的手指跃在跳动的音符之上,游刃有余。

指尖流淌而出的旋律,宛若身体的一部分,一气呵成自由自在。

音乐和她,早已混为一体。

-

程巴黎幼时的记忆碎片,几乎全部与福利院有关。

这些碎片中,又以关于这里的“颜色”犹盛——

院中的几栋小楼,无一例外都似包裹着一层灰霾,外墙历经不知多年的风吹雨淋,残败的不像样,早已看不出本色。其中一栋很怪异,布满了黑压压的藤条。到了夏天,藤条还会生满绿色。

后来,她知道了有种植物叫爬山虎。还有,她有密集恐惧症。

小时候从不敢靠近它,那恐怖的景象,只看一眼,便会觉得其中的鬼影憧憧,当即直奔袭来,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吃掉自己。

起码当时作为班长的那个大孩子,对从不听话午睡的小朋友,是这样说的。

不听话的小朋友就一个,程巴黎。

不过那时她还没有得到这个名字,院里的人,都叫她“大宝”。

班长:“大宝!快睡觉!一会大马猴就来吃你!”

老师:“大宝!你再把浆糊捣人嘴里,下次尿裤别想让我给你换新的!”

吴院长:“大宝啊,不是奶奶不给你吃,你都吃四碗饭了乖乖,怕给你撑坏咯!”

……这是大宝来福利院的第一年。

院子里的花败了落,落了开。

转过年的夏天,这里成了一片紫色花海。

漫天紫色依路延展,路的尽头,是两扇包铁大门。

据缥缈的幼年记忆,那条路极不平整,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每逢下雨天,裤腿还会溅满泥。大宝当时得到了件稀罕物:班长穿不下的一双小雨鞋。

不过套在大宝身上,十足像偷穿了大人鞋子,既不合脚,还秒变高筒靴。但她喜欢的不得了,天天盼下雨,玩水玩累了就对着佯装生气的老师,咯咯直笑。

这天她躲在低矮的紫薇树下,在几个水洼之间跳来跳去。

“大宝!大宝!”

这是吴院长,孩子们都叫她吴奶奶。

伶仃的小身影迅速藏在树后,因为从这个月开始,她被抓到爬山虎的楼里上课了,学画画,学手工,学唱歌。每次逃课,吴奶奶总能轻而易举揪回她。

今天像往常一样,在靠近那栋楼之前,吴奶奶将她一把抱起,孱弱细小的身体顺势埋进怀里,微微发抖。

吴奶奶轻拍她的背,一下一下,还笑眯眯地告诉她,今天来了一位新的小朋友。

大宝来福利院的时间尽管不长,但人缘极好。

约莫幼儿教师,都会准备一个经典问句:“最喜欢和谁玩呀?”

班上的小朋友脆生生地异口同出:“大宝!”

“为什么呀?”

“因为大宝好看!”

……对5岁上下的大宝来说,对好看的辨别,还上升不到人类的高度。但她直观地感到,大家在夸她。

见大宝来了,小朋友们很快把教室前排的座位让给她。

大宝看着吴奶奶口中的“新来的小朋友”,忽然领悟了什么叫“好看”。

书里画的白雪公主就是她,大宝笃定地想。

她穿着小白裙子和小白鞋,一身洁白,脸蛋更白,一双乌黑的眼球,像宝石。

大宝低头看看自己,宝贝雨鞋还挂着水渍,露在外面的裤腿也湿了大半,可能是蹭了树皮,衣服上全是土……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强烈的难过兜头砸下。这种情绪,大抵叫做自卑。大宝的认知里可找不出这么高级的词汇,难过的情绪还来不及深究探索,她便被抚平了——

或者说,又是一股陌生的感知,叫撼动。

那首结结巴巴的曲子,就那么毫无征兆地,与各种奇怪的感觉混搅在一起,齐齐向大宝奔来。

在不断向前滑动的岁月轨迹中,从大宝到程巴黎,及至现在,唯独这个片段进化成了最璀璨的珍石。

吴奶奶后来提议拍张照,大宝下意识不敢靠那位小朋友太近,她个子又小,莫名被推搡到前排边缘。一张相片,随着数码相机的闪光灯,咔嚓定格。

程巴黎没想到,在经过了足以让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出落成人的18年,她还能再见到这张照片。

当年福利院的建筑都翻了新,还新建了不少。

那条泥泞不平的路,已经拓宽成了两车道的柏油路,两旁还依稀能见到当年的紫薇树。

路的尽头直连一道走廊,细腻的白色墙壁上有几面展示栏。程巴黎逐一看过去,宛如置身时光机。展示栏以时间线为轴,记录了这里发生的事,这里来过又离开的人。

恍然间,那张照片钻进了眼睛。

犹似过电,程巴黎狠狠滞住了。

照片只略有褪色,平整的压在亚克力板下,被保护的很好。她凑近了看,前排边上那位脚踩高筒雨鞋的小女孩,留着至今不过时的波波头,双手紧贴裤缝保持“英姿”。

此刻所见太过灼眼,她垂眸缓了缓,再抬头看去,中间位置的白衣小女孩,霎时唤醒了记忆中独属的浓墨重彩,还有,她弹奏的曲子。

照片右下角焦黄色的数字显示:2005.8.8。

从那天今后,大宝就不再惧怕满是爬山虎的小楼,住在里面的也由“大马猴”变成了“弹琴的小女孩”。

可是后来大宝发现,和其他来了便不走的孩子不同,那个小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来的那天,世界是漫天花海,细雨朦胧。

大宝认为,等花开,等下雨,她就会来。

然而新一轮的花开和雨季到来时,大宝已然跨出路尽头的铁门,再也没回来过。

程巴黎用手机拍下这张照片。

突发奇想,照片上的白衣小女孩如今会在哪里?或许有一天,能够找到她?

找到她,然后呢?

——向她道声谢。

——谢谢她的音乐。

蓦然一瞬,程巴黎感觉出现了幻听,甚至宛如时空交叠,耳边又响起了那首曲子。

仔细听,是走廊转角传来的旋律。

和当年听到的粗糙版本天壤之别,当下完全是演奏级别。

这首曲子程巴黎再熟悉不过了,长大之后她在一部日本电影里,终于知道了它的名字——

Summer。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