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繁的嘴,还真不是骗人的鬼。
正如她所言:“药箱空了,家里要有人生病的。”
仅仅过了一个白天,祝星繁还没来得及交给苏姨去处理这件琐事,就不幸应验了。
只不过这次更为蹊跷,病的不是祝家的人,而是住在祝家房子里的人。
程巴黎。
冬季本就是流感高发期,上一波余城的不明流感才过去没几个月,新的病毒便迫不及待地出击了。
公司很多人出现了流感症状,起初程巴黎没当回事,还很轻蔑地说,小感冒而已。
流感病毒似乎自带智商,专治嘴硬,谁不屑它它就攻击谁。
当晚程巴黎就倒在了床上,浑身发冷,足足盖了两床被子。一量体温,直奔40。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今晚要去见沈卿源。祝星繁下班后没捞到程巴黎,听她同一间办公室的大秘蔫头耷脑地说,她一下班就走了。
大秘和祝星繁说话还不忘带上口罩:“祝总啊,这流感真要命啊,你看我这……”他的眼睛布满很有丧尸味道的红血丝,“您多小心,多小心哈。”
祝星繁嘱咐安慰了他几句,走了。
她一上车便打给程巴黎,响了数声,也没被接起。而后打开微信,想拨语音试试,不期然看到程巴黎1个小时前的消息:
-祝总,我今天不舒服,先回家了,和沈小姐的见面能不能另改时间?-
祝星繁放下手机,直奔家而去。
看祝星繁着急还是不急,直接观察她的车便可。但凡停地歪头斜眼,事情肯定不小。
从公司直奔回柏山堂,车头险些怼上别墅的外墙。
祝星繁回到家,大衣都没脱直奔二楼,胸腔还在起伏着就忙敲响了程巴黎卧室的门。
敲了好一阵,没人应门。她稳了稳呼吸,轻轻转动门把手。
这是继和程巴黎初次在这栋房子“见面”后,她再一次踏足这间曾经属于她的卧室。
屋内窗帘闭紧,一片黑。
此时因为她的进入,而带进来门外的一方光亮。
“你在吗?”
祝星繁没敢开灯,怕程巴黎万一在休息,打扰到她。
听觉在黑暗中更加敏锐,祝星繁话音一落,便捕捉到了一声极轻细的含混音。
轻步走到床前,床下围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借着微弱的光亮,祝星繁的视线描摹出床上一轮隆起的人形轮廓。
她很想叫叫她。
但最基本的名字,却卡在喉咙里。祝星繁好像从没叫过程巴黎的名字,可能是听起来怪异。此刻她依然很挑剔地叫不出“巴黎”。
“你~来~啦?”
隐在黑暗里的程巴黎刚一出声,祝星繁着实被惊了一下。原本细腻柔软的声线此时却像生了锈。
“你躺着别动。”祝星繁揿亮壁灯,光线登时漫开,照亮了床上一片虚弱的气息,程巴黎的脸一半埋在枕头里,一半被散乱的头发遮着。
祝星繁脱下大衣随手扔在床尾凳上,在床边坐下,身上的寒气还没退去,裹着微凉的手指替程巴黎把头发整理好,然后摸了摸她的额头。
滚烫的肌肤几乎立即弹开了祝星繁的掌心,她的眉眼同样烧起一片火色:“怎么这么烫?”
床头柜上除了手机和已经见底的瓶装水,还有个耳温枪,她抄起来靠近程巴黎,嘀——屏幕深红,39.8。
“不行,我带你去医院!”祝星繁说着,便低下身打算捞程巴黎起来。
程巴黎整个人已经混沌了,用所剩的一丝宝贵清明摆了摆手,生锈沙哑的嗓音嗫嚅着:“不去,人多,喝水。”
“好,你等我一下。”
祝星繁刚站起身准备去拿水,看到程巴黎的手机无声亮起,进来一个电话。她无意瞥了一眼,来显是三个字的名字,第一个字好像是“安”。
把手机递到程巴黎的枕边,她轻声说:“你的电话响了。”
下了楼,她用冰箱里的柠檬和蜂蜜,泡了一杯温热水。随后拎出药箱,打算顺手把退烧药也拿上楼。然而打开看到空荡荡的一片,方才想起竟然漏掉了“填满药箱”这件事。
而更不幸的是,尚存的药中根本没有退烧药——因为过期,昨天全扔了。
说不幸,不幸既来。祝星繁无比懊恼,自己到底长了张什么嘴。
回了房间,她将程巴黎扶起来,忽然灵机一动,那个想叫没能叫出的名字被她很流畅地变了样:“大宝,来,喝水。”
程巴黎柔若无骨的直起身,被一声“大宝”惊醒了大半,随即有气无力地笑了。
“慢点喝,有点烫。”祝星繁担心她坐不稳,没多想,挨着她坐下,示意她靠着自己,“家里没有药了,我出去买,很快回来。”
熟悉的SERENDIPITY香调,以及混杂着凉意的体温,由祝星繁的身体清晰抵达而来,程巴黎微阖的双睫轻颤一下,随后不动声色拉开两人的距离,从床头柜里拿出两只口罩,先塞给祝星繁一只:“戴上,别传染给你。”又偏头将另一只口罩戴好,用力打开劈叉的声线,“别去了,等下我学姐过来,她来送药。”
“学姐?”祝星繁神色一顿,“是我们昨天说的那个学姐?”
程巴黎抬起苍白的病娇脸,点点头:“她放下药马上就走,不会打扰太久。”安拾初在电话里得知程巴黎生病了,一听就是流感,不容分说地问出地址后便挂了。
祝星繁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能笨拙依着小时候生病时苏姨照顾自己的方式,随后还有样学样煮了白粥,程巴黎勉强吃下去几口,迟钝的味觉慢吞吞品尝出了祝星繁的细腻,她竟在粥里放了糖。
-
在安拾初挂断电话后的两个小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祝星繁的脚步停在玄关,她知道门外的人是谁,甚至连门边的监控画面都没瞥一眼。
她深吸口气,走了过去。
门开了。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人给她带来的冲击,远远超乎想象。
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她们相同,却又完全不同。
安拾初对前来应门的人礼貌一笑:“请问,程巴黎是住这里吗?”
祝星繁看呆了,这张脸可从没给过她好脸色。此时疑似复刻的版本,正弯眸展颜看着自己。
“是的,你就是她的学姐吧?”祝星繁脸上挂着不露破绽的笑,同时不动声色打量对方,除了脸,连身高和身材都如同复制粘贴。
“你好,我叫安拾初。”
如果要生硬地挑出她们的不同,除了气质,大概便是声线和口音了。那位一开口,声音能冻死个人,而且带着细微的沨城卷舌腔。
而对面带着微笑,自称“安拾初”的人,她每个字的发音又正又圆,完全听不出任何口音。
“你好。”祝星繁把门拉开了一些,侧身道,“进来坐。”
余光垂落,祝星繁被她手上很有分量的一包重物吸引了注意力。
“不麻烦了,这是我准备的药,是针对流感的方子。”安拾初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前,“麻烦你叮嘱巴黎,药是每天早晚饭后喝。另外还有两盒退烧药,烧的厉害就吃一粒。”
祝星繁接过捧进怀里,发现居然是中药。数不清的透明小袋子装着黑色的液体,手感还有些烫。
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说:“好的,我记下了,放心。”
安拾初的笑又浓了几度,然后告别离开了。
祝星繁关上门,但一直站在门边,看着一旁的室外监控画面,视线紧随安拾初,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上了监控将将拍到的一辆车。
车尾的车牌只被画面截了一半,仅仅是三个尾号,祝星繁却觉得眼熟,再根据车的颜色和尾灯,几乎确定了是同款车……
如果没记错,好像是卿莫姐的车?
……就这样,在和沈卿源见面以前,祝星繁先意外地,见到了安拾初。
回到厨房,祝星繁捏出一包中药,掂在手里微微出怔,她对这些苦味的稀汤寡水能治病一直存疑,原因无他,祝希影临走前的那段时间,恨不得天天泡中药里,结果病情非但没好转,还越喝越疯魔。
关于母亲的记忆出其不意冒了头,祝星繁的眉眼间下意识闪过一丝不悦,她刻意不去多想,转而小心剪开包装袋,将药倒进碗里。
一股强烈的药味霎时弥漫开来,祝星繁凑近碗边嗅了嗅,随即皱起鼻子一偏头,然而好奇心却没被熏死,驱使她又用汤匙沾了几滴,贴上唇瓣。
双唇轻抿,下一刻,整个身体犹如翻江倒海,手上的中药碗也在剧烈抖动,差点没被甩出去。
这是给人喝的吗!!!
祝星繁连忙倒了杯柠檬水,几口闷下去。
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到底是程巴黎默许的药,就端上楼意思意思,流感喝中药尽管不靠谱,但好像也不会把人喝坏。坚定的现代医学信奉者祝星繁,端药上楼的表情很心虚,仿佛是潘金莲来下毒的。
走进卧室,祝星繁手捧着碗,站在床边半晌,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唇色泛白,冷白的皮肤泛着病态的青。
听到动静,程巴黎的眼睛缓缓打开,随即又被扯回,反复了几次,半睁不睁地睨着祝星繁。
“大宝。”祝星繁很应景地轻唤一声:“起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