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繁坐在沙发上,屏息敛神地觑了照片许久。
她想象不到那端的沈卿源,看过后会是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沈卿源的电话来了。
祝星繁没说太多话,偶尔对着听筒“嗯”一声,挂断前,她一直紧绷的面色松懈了一些,说:“放心,我先简单和她聊一下。”
快10点了,入户门才响起程巴黎回来的动静。
一走进客厅,灯亮着,显然祝星繁回来了,但不见人。程巴黎隐约能听见细微的声响,环视半圈,视线最终定在厨房紧闭的玻璃门。
沈卿源结束了演奏会巡演,晚上刚落地余城,就临时约祝星繁一起吃晚餐。不过沈小姐一向仙气飘飘,晚上只吃沙拉,祝星繁没太好意思,也跟着只吃了一盘草。
此刻正饥肠辘辘,在厨房忙着煮粥。
对于和程巴黎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她和沈卿源的猜测不谋而合,为此思绪里装满了这件事,就连汤勺搅动粥的动作都透着心神不宁。
白粥已经煮得差不多了,锅里不断翻涌着咕嘟声,间或向外溅出水粒。
水粒虽小,但热度足够犀利,蓦地戳在祝星繁白皙的手背上,她吃痛地手一抖,快速松开汤勺,下意识要察看“伤情”。
这时,厨房的推拉门被打开了。
祝星繁方才的一连串动作都被程巴黎看在眼里,她走进厨房,一把拉过祝星繁的手,但动作和力道又透着足够的轻柔。
“怎么这么不小心?”程巴黎蹙眉问。
“嘶——疼!”
程巴黎抬眸,依祝星繁的反应,她判断手背上的疼度绝对不轻,但视觉上看,只有一点细小的红。她不敢大意,先在冰箱里拿出个冰袋应急,给祝星繁敷好。随后问:“家里有烫伤膏吗?”
祝星繁用吃痛的表情说:“不清楚,都是苏姨准备的,有也在药箱里。”
程巴黎熟门熟路从外面的柜子里翻出药箱,快速筛了一遍,终于捞出管黄色的药膏。但喜出望外的神色立马消失了——烫伤膏过期了。
没办法,有总比没有好,好在过期的时间不算太长。
回到厨房,看见祝星繁还保持着立正敷冰的姿势,程巴黎被她逗笑了。
祝星繁不解,拧眉:“笑什么——嗯……”
程巴黎再次拾起她的手,刚拿下冰袋,就听见她一声闷哼,也没多想,对着烫伤处轻轻吹了吹——果然有用,因为祝星繁立刻收起了声音。
继而又吹了几下。
轻拂在肌肤上,却跟随祝星繁的心境,幻化出了异样。
程巴黎垂首低眉,双睫敛着,神情透着几分专注的忧色。厨房满室高色温的透亮照明,甚至能看到她白瓷无暇肌肤上的细小绒毛。
祝星繁整晚不安宁的思绪瞬间被清空,她屏息看着近在迟尺的精致面庞——乌黑水润的头发从一侧细细散下来,为光洁饱满的额头蒙了一小撮阴影,淡妆下的双眉,清秀又柔和,下方浓密的长睫毛跟随她涂抹烫伤膏的动作而一动一动。
目光继续下移,高挺的鼻子无疑是五官之中最亮眼的,但当目光锁住那双纤薄红润的唇瓣,祝星繁蓦然如冥想入定般,被无意识地吸了心魄。
一时间,厨房里只剩燃气灶和锅里沸腾的声音。
叮——
叮叮——
犹如有人在祝星繁耳边敲动回神钟,她的身体当即一抖动。
仔细听,原来是厨房的计时器响了。
“好了。”程巴黎头也不回地关掉计时器,另一只手仍轻柔握着祝星繁的指节,将药膏涂了厚厚的一层。
看得出来,祝星繁的厨艺基本没有,熬个粥还要计时。程巴黎拿起汤勺搅动了几下,关火:“你没吃饭吗?”
方才的一幕有些耗神,祝星繁的语气都有点虚弱:“没怎么吃。”
“只喝粥不太营养。”程巴黎说着,自顾打开冰箱,在苏姨备好的青菜中挑出一根莴笋,又看到抽屉里有一盒处理好的黑虎虾,旁边还有几根香茅。
拿出食材,程巴黎准备做两个快手菜:凉拌莴笋和泰式虾。
她对杵在一边的祝星繁说:“这里油烟大,你先出去吧,等我10分钟,马上就好。”
祝星繁没依言照做,反而将厨房的门关紧,惊讶道:“你还会做饭?”
确实像何啸尘所说,祝星繁的自理能力堪忧。不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会煮个粥,虽然一板一眼很教条,但起码不会饿到。
“我父母都喜欢做菜,看久了,也觉得很有意思。”从程巴黎收拾食材的利落,到娴熟的刀工,一看便是厨艺了得。
说话间,她已经切好了莴笋,开火准备做虾,祝星繁很有眼力见为她拿来围裙。
程巴黎爱做菜是真的,懂得保护皮肤也是真的,所以她做菜时惯常都会佩戴一次性手套和口罩。同时又因为处女座的洁癖,手上的手套是接触食物的,怎么能碰围裙呢?
所以她见状,示意:“帮我穿上。”
不可避免的,祝星繁再度靠近程巴黎。
不知是被令她出神的那一刻伤到了还是怎样,祝星繁没来由的心跳加快,从程巴黎的身侧转到身后,手指捏起围裙的两根带子,尽量避免肢体碰触,小心翼翼地系了起来。
在弥漫着各种层次味道的厨房,程巴黎的体香独树一帜,来势汹汹地直往祝星繁的鼻息里钻。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在程巴黎身后出了声:“你是不是有洁癖?”
程巴黎把虾整齐铺在煎锅里,答地随意:“我们处女座都这样。”
手上系带子的动作一滞。
祝星繁的眼神转而起了变化,变得晦涩不明。
“我怎么听别的同事说,你是双子座?”她加重力道,将带子一下系紧,再退后一步。
星耀会根据每个人的生日,在当天发放礼物,所以生日星座之类的信息,在公司流传的颇广。
程巴黎的背影不会说话,看在祝星繁眼里,只是若无其事停顿了一下,随后听见:“我是日双子,月处女。”
祝星繁虽然不太了解星座,但也懂一些皮毛。她简单一思忖,觉得程巴黎说的没有问题,是自己想多了。
不一会,程巴黎端着托盘出来,把一碗粥两碟菜放上餐桌。
“谢谢啊。”祝星繁坐下来,单看菜的卖相就食欲大增,“我们一起吃吧?”
程巴黎回厨房开始收拾,一边打扫一边说:“不用了,我晚饭吃得比较多,还不饿。”
晚饭?应该和那个女人一起吃的吧?祝星繁不由地想,同时心不在焉地舀起一口粥送进口中,下一秒,她差点没喷出来。
倒不是给烫的。
而是,而是……这粥是甜的。
她艰难吞了下去,一脸嫌弃地质问:“程巴黎,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在我的粥里放糖?”
程巴黎忙完正走过来,在祝星繁对面拉开餐椅坐下,她闻言反而不解:“怎么可以不放呢?不是都这么吃的嘛!”
有毒!
余城的饮食特点,噬鲜少辣,糖作为提升鲜度的佐料,被余城人拿来往各种粥里大撒特撒。
这等吃法,是绝不会出现在祝家的餐桌上。
由此看来,祝星繁这个余城人,远没有相隔山海十几年的程巴黎来的正宗。
程巴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马上又为她盛了碗新的。
祝星繁接过:“我祖上不是余城人,几十年前才搬来这边的——哎!那个汤匙是我用过的!”
一抬头,她见程巴黎端过那碗被她遗弃的甜粥,然后吃了起来。
祝星繁:“……”
程巴黎:“不要紧的,不然浪费了。”
她一面吃着甜粥,一面翻看还留在外面的药箱,继而发现很多药品都已经过期了,将过期的药挑出来之后,药箱里几乎空了大半。
祝星繁看程巴黎若无其事地吃着粥,用得还是和自己共用的餐具,心里莫名翻起一阵异动。
归置好药箱后,一碗粥也快见了底,程巴黎像个系统盘塞满的老旧电脑,超长反射弧晃悠悠地传达中枢——祝星繁吃过的汤匙,那算了算是……间接接吻?
恍然一愣。
她抬起头,发现祝星繁正看着她,神情晦涩。
程巴黎讪讪一笑:“那个……这些药都过期了,我扔掉吧。”
祝星繁也作如梦初醒状:“好呀,等下我看看有哪些药,明天抓紧把它们补齐。”
“这么着急的吗?”
祝星繁将最后一口粥吃下,盘里的菜也所剩无几,拿纸巾细细擦过后才说:“我们家,每次清理药品之后,都会有人生病。一般都是怎么好的呢?”
“直到下次把药箱填满,病才会好。”祝星繁自问自答。
“一家子大迷信!”程巴黎心里暗道,嘴上却装作不可思议:“真的假的?”
“就是这么玄妙,你不懂。”
祝星繁说完,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想想也该问正事了——
“今天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你了。”
“嗯?”程巴黎一脸平静,“是吗?在哪?”
“路边。”
程巴黎“哦”了一声,显然没当回事。
祝星繁顿了顿,说:“我看你们是两个人。”
“对啊,她是我朋友。”
“朋友?”
“……应该是学姐。”
“学姐?”祝星繁更惊讶了,“她叫什么名字?”
这时,程巴黎听出了祝星繁的言外之意,问:“怎么了?”
“先回答我。”
程巴黎越发觉得不对劲,事关安拾初,她不由多了一层思虑:“你先回答我。”
祝星繁又是她一贯看不出情绪的面色,深叹了口气,改口:“你的学姐,姓祁?”
她说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竟然搞混这么简单的逻辑——程巴黎都说了是她学姐,怎么可能和姓祁的有关系。
但至少确定了一点,她和沈卿源的猜测,都没有错。
“不是,姓安。”
在得到程巴黎此刻的确认时,祝星繁反而坦然了。
她问:“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程巴黎:“很好。”
祝星繁随即严肃说道:“这两天我想带你见个人,可能和你学姐的……身世有关。”
有如空气中高速飞驰的无形针,瞬时穿透程巴黎的大脑,她双眸圆睁:“身世?”
“对,否则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程巴黎彻底乱了,慌不择言:“像谁?你又要带我见谁?”
许久,祝星繁只挑了后面的问题回答。
“沈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