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裴南陆闲闲倚着树,手里捏着一片叶子,日光透过枝叶斑驳打在他的脸上,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弯起看向旁边的人。
“还是麻烦你跑一趟了,师兄。”
对面,一身着竹绿长袍的男子坐在石凳上,手中一本热茶,凤眸薄唇,挺立的眉眼本该锋芒毕露,却生生被他淡漠的气质锁在了一丝不苟的衣裳里。
男子略一抬眸,露出一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瞳泛着冷光,本该极为透亮的眼睛却平白蒙上一层灰,像是盲人一般。
“此事本就是我委托与你,谈何麻烦?”男子声音冷淡平直,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之后顿了一下,努力扯起嘴角挤出一丝关切,“何时离开?”
裴南陆指尖一松,翠绿叶片飘荡落下,还未落于地上变化作火苗燃烧,最终变成一抹流光重新没入树干里。
他摊开右手,无所谓道:“随时可以,伍南县的县令核实了我的身份,又怎会再压着我不放?”
说着,他眉头一挑,朝着男子打趣道:“师兄,入世以后在阳通县做县尉感觉如何啊?不过说起来师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关心关心自己了。”
男子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还不错,至少比你过的好一点,没被人当作骗子。”
裴南陆呵呵一笑,撩袍坐在了石凳上随手倒了杯茶慢慢啜饮,“记得师父他老人家离开前给你留了一卦,说你三十岁那年会有纠缠了三生三世的正缘出现,叫我好好看着你,免得人刚出现就被你这一张冷脸吓跑了。”
说着他还故意变换好几个角度观察师兄那张脸,罢了啧啧两声摇头道:“今年你也二十九了,怎么不见你有心上人呢?”
男子睨他一眼,淡声道:“师傅走前也为你留了一卦,说你命中有一劫难就在京城,你若如此相信师父的卦象,怎么还非要去京城呢?”
裴南陆撑着下巴散漫道:“我这个人最喜欢迎难而上,况且我想去京城又岂是卦中的劫难能阻拦的?”
男子垂下眼眸,“确实是你的风格。”
话停在此处,两人之间安静片刻,男子方重新开口,“我在京城有一好友,姓姬,唤姬序洲,你若有难处,可以去试试,毕竟姬家可是和……”
男子皱起了眉,最后叹口气,“你只需要知道姬家地位不俗便好。”
裴南陆点头,“行,那什么,额……姬序洲是吧,记下了。”
“等等。”男子忽然站起身,琥珀色的眼睛泛起微光,那层蒙着的灰瞬间散尽,露出漂亮的眼瞳,“有妖。”
裴南陆愣了一下,鼻子轻嗅便笑出了声,与男子的警惕不同的是,他起身拍拍衣袖从容地喊了一声,“小家伙,偷听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哦。”
男子听了他的话,总是冷淡的脸上罕见的生出一点疑问,只是裴南陆压根没理他,一心只盯着院门口。
果不其然,掩盖用的木门被人拉开,紧接着露出云惊秋那张肉嘟嘟又总是带着点得意的脸,以及站在他身后,一脸无奈的晏辰安。
不等两方人开口说话,男子便皱眉看向了云惊秋,而后猛地惊讶,“竟有如此浓厚的妖气,躲开,这妖很危险。”
说着,男子便要冲上前,手中符纸已经蠢蠢欲动。
云惊秋抱臂扬起下巴,“又是个道士,果然人以类聚,本来瞧着长得还不错,谁知也是个莽夫。”
一人一妖僵持,云惊秋嘴上还不饶人,直接把对道士的讨厌写在了脸上。
两道叹气声响起,晏辰安捏住云惊秋的下巴,让他正眼看人,而后站在他前面挡住了男子的敌视。
而裴南陆却没动,只是摊着手‘好心’劝告;“师兄,天道亲儿子你也打?那你打吧,我就先溜了,免得天雷把我也劈了。”
“什么?”男子不可置信扭头看他,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像个面瘫一样,“这妖竟受天道眷顾?不可能。”
云惊秋从晏辰安背后探出头,不屑开口,“说谁不可能呢?你个牛鼻子道士,看谁不起呢?”
“还有假道士,天道坑小爷几次了,还眷顾,小爷是他爹还差不多!”
轰隆——
一道雷劈在了院子里,正正好好是在男子身旁三米处,一个碗大的坑就这样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沉默,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盯着天雷劈出的坑沉默。
唯有云惊秋啧了一声,“还不是心胸狭隘的小气鬼,骂两句都不让,谁让你把小爷差点劈成萝卜干,后来又给小爷搞成了幼崽身体?”
“咳,咳——”男子忽然站直身体,泛着微光的瞳孔也恢复正常,符纸收了起来,“师弟,我方才说了什么?最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有些忘了。”
裴南陆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但还是尚存善心没揭发他的尴尬,敷衍配合道:“师兄说有幸遇见这两位,要自我介绍一番。”
配合归配合,但该给师兄挖的坑,怎么能少呢?
男子当然知道他又在耍心眼了,但还是就着台阶下了,“两位,我是邻县的县尉,也是裴南陆的师兄,谢尘述。”
“名字叫那么好听做什么?”云惊秋还是看道士不顺眼,但也懂得礼节,不情愿报上了姓名,“云惊秋,如你所见,是个妖怪。”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感觉头顶晏辰安凉凉瞥了自己一眼,似乎在控诉些什么,但抬起头看时,却只看到了晏辰安的背影。
“方才我们只是偶然路过,并非故意偷听。”晏辰安还是客套了两句才报出姓名,与谢尘述虚假一笑,全是表面的客套。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两位了,此次拐卖案件还要劳烦县尉费心,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先离开了。”
晏辰安拱手就要带着云惊秋离开,却不料被云惊秋躲开了,一个眨眼,人跑了进去。
转身一看,云惊秋皱着眉不耐烦地站在裴南陆身前,浑身透着不情愿。
院中几道视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犹豫片刻,终于在裴南陆要说什么不正经的话时抬起了手。
“你命中有一劫难,非绝处不能逢生,喂假道士,虽然我不关心你的死活,但为了渡劫时天道少劈我几道雷,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手中蓝光闪烁,他合手再展开,一片剔透的叶子凭空出现,而后被他烦躁地递给裴南陆。
裴南陆挑眉,张口就是:“小家伙终于舍得对我好一点了?可喜可贺啊。”
云惊秋嫌弃地动了下嘴角,“不要拉倒,谁愿意帮你似的。”
“那怎么能不要?”裴南陆伸手一捏,叶片便到了他手里,指尖翻转一下,他晃了晃叶片道:“谢了,之后再见面,我或许会带来不错的消息。”
“切~谁稀罕?”云惊秋再一偏头,抬眸对上了谢尘述漂亮的眼睛,“还有你,你那正缘快来了,之后别再跟个莽夫一样见谁都砍,不然你打一辈子光棍,小爷嘲笑你一辈子。”
谢尘述冷淡的表情一顿,细看之下竟还有些茫然,“额,还能有我的事啊。”
云惊秋十分嫌弃,这人看着怪聪明,长得也挺唬人的,怎么是个呆子?这还能哄媳妇回家?
不过他才懒得管呢,提着一嘴本就是他善心大发,打一辈子光棍才好呢。
“爱信不信,小爷走了。”
做完这些,他摆摆手走到晏辰安面前,嚣张道:“病秧子,我要回家吃甜糕,樱桃糕,梅花糕,桂花糕,桃酥!”
晏辰安拉住他的手,虽然他还是下意识抽了一下,但这次很乖顺的任他牵着。
“那就回家。”
“这次厨房里的东西任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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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衙出来,两人租了辆车,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了青山村,打开院门,云惊秋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
说起来他离开也不过三日,但看着院子里的东西,总觉得自己离开了很久,一时间他还有点想念。
他一边抱着桃子啃,一边暗戳戳心想:一定是天雷把他脑子劈坏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院子比山头好?果然还是天道的错。
甜滋滋的桃子很得他的喜爱,从进了院子以后他就啃了四个了,手上这个也要啃完了。
八月份的晚风还带着点燥热,不过他是妖,对这点热气没特别大的感觉。
他赤着脚坐在晏辰安常躺着的椅子上,身高不够脚只能悬空,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
忽然,鼻尖的甜香混入一点怪异的味道,他皱眉憋住呼吸,侧头看向厨房。
“病秧子,你又在辜负蔬菜的尸体了?”
不用想,这必是晏辰安在做饭,毕竟如此诡异的味道,也就只有这种人能做出来了。
晏辰安端着盘子出来,往院中桌上一放,黑乎乎的菜几乎填满了云惊秋的眼睛。
“这,是碳烤锅灰吗?”
“是鸡块,炒的和烤的。”
晏辰安难得有点不自然,若是平常他一个人的话,这东西凑合凑合也就吃了,但如今放到云惊秋面前,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咳,要我说,这炒的和烤的没什么区别,都能吃。”
云惊秋冷笑一声,毫不给面,“你知道你这两盘菜有什么区别吗?”
“什么?”
“有三个区别,第一,分尸方法不同,第二,鞭尸方法不同,第三,焚尸方法不同。”
“……………有文雅点的说法吗?”
“呵呵,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