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依依送来时，直接被紧急推进产房急救区。那里设备齐全，能最大限度保障产妇的生命安全。

护士们迅速连接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显示着她的血压和心率，数据正常。医生们拿着患者基本信息低声交流，带着一丝紧迫：“产妇谢依依，患有重度血小板减少症，长期低于20基数，属于高危孕妇，血型O型RH阴性血，1个月前已经预约了血源，快去血液库把血取来备用。”

主治医生检查了依依的情况做出判断：“产妇情况基本稳定，我尽量顺产，你们做好剖腹产的准备。”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医生看着血型型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提醒道：“蔡主任，O型RH阴性血……血源可能不够了。”

“什么！”蔡医生猛然抬头，“怎么回事？不是早就预备好了吗？”

年轻医生解释：“今早送来的摩托车车祸伤者刚好也是这血型，那人伤势很重，内脏几处破裂，失血过多，刘医生那边紧急调用了一部分血源。”

蔡医生脸色一沉，沉默片刻后，迅速做出决定：“我尽力稳住产妇情况，争取顺产，你们做好剖腹产的准备，小刘，你去通知家属和血库，让他们想想办法，越快越好！”

林一明和依依父母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待。

凌琳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祈祷，希望女儿能得到佛祖保佑。谢国强坐在长椅上，整个人萎靡不振，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们没空搭理林一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现在正是女儿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得先把女儿的命保住，其他一切皆不是事儿。

突然，产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医生快步走出，摘下口罩大声道：“谁是谢依依的家属！”

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我是！”

医生看了他们一眼，眉宇一锁，凝重道：“产妇情况暂时稳定，医生在争取顺产，并不是说她不会有危险，我们还是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但是我们遇到一个问题，血库O型RH阴性血的储备不足，所以我来通知你们一声，看看你们有没有家属、亲戚、朋友是同血型的，时间紧迫，越快越好。”

凌琳一听血液不够，当即就急眼了：“我们不是一个月前就预约了吗？医院还专门给我回了电话，说血液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怎么会不够？”

年轻医生知道事态紧急，尽量精简解释：“今早送来了一个车祸重伤员，血液被紧急调动了一部分，他恰巧也是同样的血型。血库在短时间内很难筹集到足够的血液。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

凌琳还想和医生拉扯争辩，这时候谢国强突然怒道：“别扯了！净说些没用的废话，赶紧想办法才是要紧的事。”

凌琳一听，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可是我们哪认识熊猫血的人啊，现在我们去哪找？如果能找到，我们……我们……”

凌琳哽咽着说不出话。

谢国强没理她，突然想起，这几天凌琳和女儿斗气，今早故意不带手机出门，他们的电话还搁在家里！他转身就跑，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孩子！无论是谁，只要是电话里有号码的人，他都要一一问一遍，也顺便求别人帮帮忙，救救自己的孩子。

年轻医生站在一旁，神色有些犹豫，似乎还有什么想要说的。林一明察言观色，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欲言又止，随压低声音恳求道：“医生，还有什么办法吗？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求求你了，今天是我和依依的结婚的日子，我不能失去她……”

医生心一横，头微微一偏，示意林一明跟上。

医生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顺手把需要的血型写在名片上，递给林一明：“这是血贩子的电话，这是你要找的血型，你试试，说不定他那里有血源，就是价格有点虚高。别给任何人说，是我给你的名片。”

说完，医生就匆匆离开，回到产房急救室去了。

林一明想也没想就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喂？”

林一明：“喂，请问你哪里是不是有血源？”

“你打错了！”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林一明：“？？？”

他拿着手机反复检查核对了两遍，号码没错啊，特么这人是不是有病！但看在救媳妇儿的份上，就算是阎王老子他也得再试试。

他再次拨通电话，电话那头语气依旧：“喂~”

“你好，我是王医生介绍的，他说你们这里可以买到血，我老婆现在在急救室，急需血源。”林一明随意捏造了一个大姓医生，这样蒙对的几率很大。他想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应该需要人引荐吧，不然警察给他打电话，说要血，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当场抓获，哭都没地方哭。

就像你去按摩店消费一个理儿，你问有没有688的服务，美女肯定会说没有。你提一嘴，说某某某介绍我来的，美女会对你一笑：客官，请移步二楼！

血贩常年和病人家属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双“听音辨人”的本事。这次通话的时候林一明已经交代了他的情况，其实不用说谁介绍，一样能成。

他能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个七七八八，真假一听便知。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病人什么血型？”

林一明看着名片上的血型型号，因医生习惯性的潦草字迹，认得颇为艰难，他一字一顿地道：“O、型、RH、阴、性……”

血贩一怔，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熊猫血？”

“嗯！对！熊猫血，O型RH阴性。”林一明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急促。

“需要多少？”血贩问。

“不知道。”

血贩懒洋洋的：“医生没说吗？”

林一明急了：“没有，你就不能多拿点来？病人等着救命，大哥，能不能利索点。”

血贩的声音又消失了片刻:“熊猫血非常稀少，手术的话一般需要800CC，我这里货源也很紧，如果你需要得急，我倒不是不能想想办法，只是这价格……”

“多少钱？我出！”林一明毫不犹豫。

血贩慢悠悠道：“熊猫血的价格天天上涨，我也得花钱求人家……”

林一明快哭了：“大哥，你直接说价格吧！我们能等，病人可等不起啊！”

血贩见火候差不多了，而且对方似乎真的很急，那可别怪我刀锋利了，于是语气一转：“十万，100CC。”

“十万？！这么贵！”林一明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熊猫血肯定很贵，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贵得这么离谱！如果如他所说需要购买800CC的话，那就是80万！这价格，普通平民谁用得起？

林一明并没有打算放弃，这是救依依的唯一机会，别说八十万，就是八百万，八千万，那也得试试。

他压低声音，带着商量的语气：“能不能少点儿？”

血贩冷笑一声：“呵呵，兄弟，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命贵还是血贵？等你想好了给我电话。”说完，血贩不给林一明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他突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一时又想不起哪儿遇到过。但此刻，依依急需血源，情况十万火急，由不得他犹豫，只能硬着头皮拨通了电话：“喂，我买！你赶紧把血送到一医院的产房急救室来，等着救命呢，要快！”

“兄弟，血十分钟就能到，我这就安排人准备，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把钱付了。钱一到账，你要的血立马就位，绝不耽搁你一分钟。所以啊，兄弟，现在决定时间快慢的，就看你这边了。你记一下，钱转到工商银行卡……”血贩精明着呢，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他能在这行活到现在，生存于黑白两道的夹缝中，要是没两把刷子，要么被警察给铐了，要么被同行给刷了。而且，他给你的银行卡并非他本人持有，取钱也是有下线代劳，难以追踪到他本人。

林一明一听，要先转钱，心里凉了半截，他原本想等他把血送到，依依用上血了，再和血贩一起去银行啥的。看样子流程不对啊，这咋整？

他兜里没钱，也没直接说破，而是一边记录下银行账号，一边试探地问：“我如何相信你不是电信诈骗呢？”

电话那头似乎早有这方面的准备，随口就说：“我马上通知那个熊猫血的人来医院，他在医院有血型证明，你可以先验证他的血型，确定没问题了，咱们再交易。兄弟，你运气好，咱这城里就有一个O型RH阴性血的人。”

听到这里，林一明脑袋突然灵光一闪，他看着手里血贩的名片，记忆瞬间被拉回到秦姨生病检查的那天。就是那天，母亲确诊患有阿尔茨海默病。而手里的这张名片，和那天血贩给自己的名片一样，上面同样写着‘医药保障协会’。

对！我妈就是熊猫血：O型RH阴性，她和依依的血型一样！

刹那间，林一明像是汹涌波涛中溺水之人，在绝望之际，猛然抓到了救命的救生圈，心中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忽然展颜一笑：“好，我去准备钱，你赶快叫那人来医院。”

这次轮到林一明说完就挂掉电话了，心里还有点暗自爽。

林一明挂断电话，转身就往医院外奔去。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母亲，救依依的命。他一边跑，一边急切地打电话，可接连拨打了好几次，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忙音。母亲那边毫无回应，令他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酒店，可酒店里已然失去母亲的身影。大姑她们解释：“之前是和母亲一起的，可后来一个不留神，母亲就不见了。姑爷和小姑他们出去找了，等找到就会给我打电话。”

林一明有种预感，感觉很有可能是母亲的病有犯了。

他愈发心慌，再一次地拨打电话，依然没人接。

林一明双眼微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思考，才有可能早一点找到母亲。

他回想着母亲以前犯病时，也像现在这样走丢过两次。有一回，母亲在外面晃悠了几个小时，最后她自己回的家；还有一次，是在仁和小区附近找到的她，那时母亲神情执拗，说什么都不愿意跟着自己回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要去接豆豆。

接豆豆？该不会是……

想到这，林一明心中猛地一震，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转身冲出酒店。临走时，他不忘朝姑妈大声嘱咐：“姑妈，要是找到我妈，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眨眼间，林一明已驾车飞驰在前往仁和小区的路上。车窗外，城市的街景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他却无心欣赏。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母亲身上，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仁和小区规模不大，修建于二十年前，小区内可以通车，这倒是为他找人提供了些许便利。

车缓缓驶入小区，林一明的眼睛像探照灯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细打量着路边每一个行人的身影。

车入小区后，向着一个方向径直驶去，很快那所遗失在记忆中的幼儿园，徐徐出现在视野中。

幼儿园门口，一棵老树下，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可不正是自己要找的母亲吗？

林一明果然没有猜错，母亲来到了这里，他小时候读幼儿园的地方，母亲口中所说的接豆豆，是为了接小时候的自己放学回家。

看着母亲满含期待的眼神，林一明的眼眶瞬间湿润。

他脚步迟缓地走到母亲身旁，喉咙像被什么哽住，只能带着哭腔轻唤了一声：“妈~走，咱们回家。”

秦姨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林一明，眼里没有一丝熟悉的光亮，显然没把他认出来，她应道：“豆豆还没放学呢，如果豆豆放学见不到我，会哭的，他可黏妈妈呢。”

林一明的视线愈发模糊，眼前的幼儿园大门紧闭，他好似透过这扇门，看到了往昔自己在园内嬉笑玩耍，满心盼着母亲来接他回家的场景。

他默默地转身，朝着幼儿园后门走去。

没过多久，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一个小书包背在背上，缓缓从幼儿园内朝大门走来。幼年熟悉的断臂叔叔，已是一头花白，布满岁月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用仅存的一只手为林一明打开大门。

林一明站在幼儿园门口，站在唤醒的记忆中，曾无数次等待妈妈来接自己的位置。他的身体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