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整整齐齐站在一处眺望。温厉怀疑地眯眼打量，“能飞那么远？世界观都不相符了，他们那些飞来飞去的怎么还在飞？”

李开心淡道：“功能一般都会保持一段时间。”

温厉反手往牛仔裤后面摸——换完运动鞋换牛仔裤，主打一个轻装上阵——摸出一把箭弩，热情洋溢地挨个分发，“来来来，都拿着。不打无准备之仗。”

李开心接过箭弩，问温厉道：“之前那把枪呢？是不是在你那儿？”

温厉从裤兜里摸出刚崩过他的那把半自动手枪，毫不在意扔到地上，“拿着也没用。”

李开心说：“这把枪本就是泡泡里的，不是外界带进去的。在这种情况下，枪应该还能用。”

“真的？”温厉立刻俯身捡枪，环视一圈，塞进言笑手里，“你最弱鸡，你拿着吧。”

“不用。”言笑把枪又扔了回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将其中液体打在颈间。针头刺入带来细微痛感，言笑龇牙咧嘴，“刚才翻东西发现的，顺手就揣着了。老早以前剩的一支，谁搞出来的来着？24小时内增强肌肉力量，现在我一个人能撂翻仨男的。”

温厉歪头想想，“也行。不然你再往自己人身上打可怎么办。”

乔步天始终没心思听这两人扯皮，极目远眺，突然向钢铁巨人的方向喊道：“你别飞那么远！你人少，他们人多，你总不能和那么多人硬拼吧！”

温惜年“咦”了一声，由衷赞叹，“到现在还能通讯？祖奶奶造的东西可以啊！”

言笑与温厉安静下来，同时注视乔步天。进入泡泡后没有扬声器，现在只能靠乔步天与花方取得联系。安静片刻，乔步天没再说话，言笑忍不住问他，“二哥怎么说？”

乔步天紧拧着眉，“他说马上过来。”

远处群山环抱，钢铁巨人与飞艇皆被众山遮挡，未几，轰鸣再度拉近距离，钢铁巨人乍然自山后绕回，双脚重重落地，膝盖弯曲，重心不稳地摇晃几个来回，突然猛地向后栽倒——

温厉夸张地双手捂嘴，“二哥！”

百余飞艇亦追击过来。但因那山山形有缺，钢铁巨人恰好站在缺口，飞艇为防钢铁巨人突然发难，不好躲避，只悬停在钢铁巨人前方，严阵以待。李开心眯起眼睛，神色忽而阴沉几分，“花方从窗子里掉出来了。”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各个声音变调。

李开心向钢铁巨人背部一指，“那里。那块幕墙大概早就被打穿了，他现在单凭一只手吊在窗沿。”

言笑看得眼珠子疼，也没看见钢铁巨人背后吊着个人，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言笑又觉得仿佛真有一块红色布料挂在楼间随风飘扬。

乔步天下意识将后颈的针用力按深几分，“花方，你怎么样？”停顿一下，拔高语调，“为什么你的轻功没有了？”

言笑立刻心凉半截。花方的修为是上个泡泡里带出来的，这玩意可能不太通用。

乔步天深呼吸，努力试图安慰对方，“你背后有山挡着，他们又不敢靠你太近，所以你现在还有时间。你慢慢爬回去……什么？不行！”

温厉被乔步天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缩肩膀，紧张兮兮问他，“二哥要干什么？”

乔步天怒道：“他要松手！”

“不是二哥，”尽管明知道花方听不见，温厉还是急得跳脚，“你落地你可就成盒了啊！你爬回去啊你！”

“你轻功都没了，你怎么知道你算的卦还是灵的？”乔步天捏紧拳头，“……我们会想办法我们现在就想办法你别松手——花方！”

红衣落下像是一道幻觉，言笑知道以自己的视力是无法看清那么远的距离的，但在那一瞬言笑又仿佛确实看到了，那道红色像是要把世界撕开序幕，然而对于远古地球，这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伤口。言笑突然抓紧李开心的小臂，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百般难以言喻的感觉甚至还来不及被大脑分析确切，龙吟倏然响彻云端。

黑龙闪电般自云层直冲而下，尾尖一摆，将浮尘大小的飞艇砸得七零八落，身躯伏低，灵活而迅疾地自高山缺口处蹿过，电光石火之间，准确接住那抹红色影子。

言笑傻眼一秒，随即蹦着高儿大喊大叫，“爸爸！爸爸！你们看啊我爸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余几人本也欣喜若狂额手称庆，可听见言笑喊叫，忽然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只有不明所以的温惜年探过脑袋纳闷地问，“太奶，你和那个好像……都不是一个物种？”

然后被温厉掐得嗷一嗓子。

烛龙瞬息而至，将六人甩到背上，飞艇一路尾随，烛龙带着百余飞艇转眼飞到海洋上空。

言笑坐在李开心前面，匆忙回头瞄了一眼，什么也没看清——龙背上人太多了，挡得严实，“他们不会开炮吧？”

温厉在李开心身后，假发早被风掀开了，脸也吹得变形，讲话呜呜噜噜，“能开早开了，估计是开不了了。”

言笑心中不服，“魔方大楼都不行了，他们怎么还能飞呢？”

刚一这么想完，百余飞艇突然齐刷刷熄火，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接连入水，原始海洋登时变做一锅热闹的饺子汤。

烛龙长尾一甩，停止飞行，在半空中悠然回身，低头看着那饺子汤。

片刻，饺子馅儿冒了出来。

秦笙安静注视海面上挣扎的联盟军团，轻轻将卷发抬到肩后，“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可以回去谈判了。”

温厉看热闹不怕事大，吹了声口哨，“再等等。”

言笑听这话就知道不对劲，“你干什么了？”

“我担心他们执行秘密任务无故失踪，家里人不知道缘由，所以我派了几支狗仔队过来，潜伏在园区附近拍拍照啦什么的……或者大方一点，更多人知道也无所谓。”

“要等多久？”

饺子汤依旧沸腾。安静五秒之后，温厉一本正经道：“可以了。”

无论何时，舆论都是最好被利用的东西。联盟军团向实验所开火，飞艇连人集体消失，无迹可寻，说破天了也说不过去。

七人组里应该派谁谈判显而易见：言笑和乔步天都死了七十多年了，诈尸容易引起恐慌不说，认知也跟不上时代；花方虽然是失踪，可失踪年限也没比前两人少太多，强不到哪里去；温厉和温惜年占着温家人的身份，不适合出面；李开心就更别提了，没有人权。

排除法过后，唯一的选择只有秦笙——虽然秦笙也已经死了几年，可比起其他人勉强还算新鲜。

温厉大概嫌不过瘾，伸手在兜里摸半天，竟然又把言笑之前打印的喇叭掏了出来。温惜年星星眼看着温厉，满脸崇拜，“太爷爷，你到底往兜里塞了多少东西啊？”

“不打无准备之仗嘛。”温厉清清喉咙，对准话筒，“下面的人听着，你们的武器在这里已经全部失效，请放弃进攻，请放弃挣扎，请——”

说着，卡了个壳。温惜年提示道：“请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温厉把话筒拿远一点，“这倒也赖不上他们，他们都是听命令的。”又把话筒放回嘴边，“请相信和平，也请相信我们。或许你们不太知道，魔方实验园区的泡泡世界只有魔方实验室的研究员可以出入，如果没有我们带领，你们将在这里被困余生。我们需要一点谈判时间，如果谈判成功，我们会将你们带出去；如果谈判不成功——”

温厉又卡了个壳。言笑接话，“那就是命了，大家一起死。”

温厉横她一眼，秀丽眼梢满是妩媚风情，“你能不能惜命一点？”对饺子馅儿道：“我们就在这里建造新的世界！”

温惜年啪啪鼓掌，敬佩之情溢于言表，“说得好！我太爷爷太有才了！”

海面之上似有人声嘈杂。温厉拍拍烛龙，让烛龙降低高度，这才听见代号001高声喊道：“我们答应你们，大家和平相处。所以，能不能先把我们救上去？”

温厉弯着一双笑眼，狡黠地摇摇手指，“这里距离岸边也就二三十里，你们游过去，很快的。毕竟我们人少你们人多，你们体力太过充沛对我们也是威胁，你说对不对？”

烛龙将众人放入山谷，悄无声息隐入山林。言笑不太放心秦笙独自一人深入虎穴，可若大家一起行动，出门就得被集体控制，势必会更被动。思来想去，言笑也只能嘱咐一句，“要是有口红的话你换个更红一点的颜色。今天这可是一场硬仗，必须拿出气势。”

秦笙一怔，随后笑了，“是这个道理。可惜我没带。”

“我带了！”温厉抢答，从兜里摸出一支口红，塞进秦笙手里，“涂这个。吃死孩子色。”

言笑带着穿越器，秦笙可以通过穿越器走。秦笙离开以后大家坐在树下唠嗑，温惜年去给各位太爷太奶捡果子吃，李开心说幸亏白垩纪已经过去，不然还要打恐龙。

言笑伸了个懒腰，“不至于吧。恐龙和烛龙都不是一个体系的。”

李开心把果子在袖子上蹭蹭干净，递给言笑，“那可说不好。泡泡里不成体系的东西多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言笑不得不问，“你从前跟我说，泡泡是所有研究员对‘特定人员’的保护，所以你认为泡泡是在保护我们？”

李开心道：“这是我的猜测。”停顿一下，又说：“正因如此，外人进了泡泡才会出不去。”

言笑闷头想想，“那之前咱俩去过的那个‘魔方’算怎么回事？理论上来说，你已经死在那里面了。”

“凡事无绝对，可能是因为你的优先级在我之前。”

温惜年凑过去，“太奶，‘魔方’是哪个？你进的五个泡泡我都进过，哪里有‘魔方’？”

言笑被他问得发懵，“就在阿特拉斯之后，你到底是进去了还是没进去？”

温惜年笃定道：“进去了。我也撞了一辆车。进去之后我没见到什么魔方，我在一个垃圾场待了两天。”

言笑想了想，“可能一个人进和两个人进，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你进去之后泡泡就塌缩到了另外一个状态。亏我还以为你捡现成的，借着李开心的壳子直接就能出来。”

乔步天拿来花方的剑，先一剑把长发割断，又拿剑刃贴着头皮削了个光头。花方笑他，“还没出去呢，你急什么？”

乔步天抖落一身发茬，“破地方待五年，这头发快烦死我了。”又把剑递过去，问花方道：“你剃么？”

花方哼笑，“我等出去再弄个帅点的发型。”

乔步天撇撇嘴，归剑入鞘。

“对了二哥，”言笑突然想起什么，“我走之后，通天神教的烂摊子怎么样了？”

花方从身边拔了棵草，捏在手里摇晃着，悠悠喟叹，“通天神教镇压怨灵不成，与怨灵同归于尽，最后教徒只余下不到一成，大多是些半大孩子。”嘲讽一笑，“卦算得倒是不错，这仗确实没有打成。”

很快到了晚上，大家合力生火，又分坐三个方位围住火堆，轮番守夜。言笑李开心一组，花方乔步天一组，温厉温惜年一组。树影婆娑，月色昏沉，火堆毕毕剥剥地响，偶尔爆出几个火花。言笑从没在山林里过过夜，本就觉得新鲜，一整天又上天入地兴奋过头，直到午夜也全无睡意。李开心说让她睡觉，他的躯体最多可以坚持十天不睡，自己守夜完全没问题，可言笑不肯。言笑扒拉扒拉李开心的衣袖，小心翼翼附耳过去，又偷瞄余下几人一眼，生怕有人偷听。

李开心莫名其妙，“你想说什么？”

言笑拼命把食指比到嘴唇上，挤眉弄眼地无声一“嘘”，“二哥现在耳朵可好使了。”

“他睡着了。”

行吧。李开心听力比她好，能听出花方是装睡还是真睡。言笑欲言又止半晌，实在按捺不住，终于还是问出了个哲学问题，“你现在觉得我是谁呢？你觉得我是从前在飞船落地时被一枪打死的言笑，还是在下城区跟秦笙还有两个机械人过了半辈子的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