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千照懵然,却还是下意识答道:“是。”
陶云涣喉咙上哽起来一口气,他怒极反笑,道:“是,好一个是!”
今日陶云涣如往常一般去上了早朝,散朝之后,刚走几步,定国公倏尔从身后跟上来。
秦展文拍了拍陶云涣的肩膀,笑得和善。
“陶大人准备回府了吗?”
陶云涣很是意外,他和定国公无甚私交,这还是头一回,秦展文散朝之后来同他搭话。
陶云涣掩过惊诧,和气地笑了笑,道:“是,国公可是有事要商?”
秦展文收回手,叹了一声。
他摇头,瞧着像是不好意思,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昨日我女儿的下人做了那些荒唐事,害令爱的贺礼被毁,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给陶大人致声歉。”
这话叫陶云涣听糊涂了,他并不知道昨日席宴上发生的一切,以为只是一场照流程的平常席宴。
秦展文看出来了,他装模作样问:“陶大人还不知道昨夜发生之事吗?”
看来定国公是有事想说了。
陶云涣不想看他卖关子,干脆道:“昨夜我没有参宴,如今确实不清楚昨夜发生了何事,还请国公告知。”
秦展文歉笑道:“我女儿的下人搞鬼命人烧了她准备的贺礼,没想到令爱的贺礼被牵连一同烧毁,后来陛下大怒,让昭玄司裘大人去查清真相,令爱向陛下求旨,让她随裘大人一并去查案。”
陶云涣脑子里转了几圈,前面几句他没当回事,秦展文的最后一句话却叫他反应了许久。
千照求旨,要去查案?
秦展文瞧他模样,又道:“令爱聪慧,裘大人说查案时她出了大力呢,多亏了令爱,这才,让真相大白。”
陶云涣还没说话,就有其他官员过来,说有事要找国公商议。
秦展文朝陶云涣揖了一礼,甩甩袖子离开了。
留陶云涣在原地,心下思量着。
定国公说千照求旨查案,还出了大力。
但昨夜回来后,并没有听千照提起这些事。
陶云涣按下思绪,出宫后吩咐人将昨日之事全须全尾地讲给他。
听完全部,陶云涣甚至没顾得上去户部,径直又拐回了陶府。
他先把苔果叫来问了昨日的具体细节,听清一切后,他再无可忍,让陶伯将陶千照叫了过来。
陶府正堂里面只有陶云涣和陶千照二人,陶伯将陶千照叫来之后,就退了出去。
陶云涣不再说话,正堂里万分寂静,陶千照几乎可闻自己的鼻息。
她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因为查案一事,陶云涣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陶云涣几步走下主椅,他走近陶千照身前,指着她高声道:“昨日让你自己去参宴,原本我还以为,你会看在皇后娘娘生辰的份上有所收敛,没想到你行事比往日还荒唐!”
陶千照忍着肩颈处被茶杯砸出的疼,站直脊背。
她想不通荒唐在哪里。
心里如此想着,她便直接问了出来。
“既然您这么问我,那便是已经知道昨夜的事情了,我不过是恰巧知道线索去协助破案而已,您为何要说我荒唐行事?”
她平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问出口。
看在陶云涣眼里,就是不服。
眼前女儿抬着头,梗着脖颈的模样,与记忆中人实在太过相像。
陶云涣抬手,一巴掌打在了陶千照的脸上。
粗粝的大掌狠狠掴上她的脸颊,陶千照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偏了头。
最开始感受到的是冰凉,紧接着,灼热的疼泛上脸颊。
陶云涣收回手,道:“此前你像发了癔症一般整日追着镇远侯府的长子,在偌大京城里每日闹笑话,好,爹不在乎,既然是你心悦的人,你就大胆地去追,哪怕背后有许多人指责你无娘管教,指责爹教女无方,爹都不认,只当是爹太过骄纵你,惯坏了你的脾性。”
他狠狠一甩袖口,几近吼道:“可昨日呢,你竟然敢去求陛下,让你去随裘大人查案!案子啊,那是死了人的案子,破案不是玩笑,不是让你同过去一般看看字画瓷瓶,就能得出的定论,那是要你查清楚真相给死了的人一个交代,要你给陛下一个交代,最关键的是,若案子的逻辑因为你的一念之差生错,你便会让死者更冤,反让罪者得意!”
陶云涣死死盯着陶千照,怒问道:“这些你都知道吗,你考虑过吗,你昨日做那些事时,可有想过爹方才说的!”
陶千照转回头,脸上的掌印微微侧开,侧到了陶云涣看不完整的角度。
在记忆里,陶云涣从未如此生过气,也从未如此指责过,出手打过原身。
陶千照听完他的连声质问,她仍旧挺直脊背,抬袖揖礼。
她眼神无波,平静地对上陶云涣的目光,道:“昨夜行事之前我确实没有想过那么多,我只知道我无意中听到过有关那些事的密谋,能够对破案帮得上忙,幸运的是,我听到的那些话确实是真凶所说的,帮我找出了主使者。我承认我行事冲动,但若是重来一回,我还是会请旨求陛下允我去查案。”
“好,方才说的,我看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她态度如此,陶云涣胸膛剧烈起伏着,就要抬手再打一巴掌上去。
陶伯在门外听见两人愈演愈僵的声音,也顾不上其他了,干脆推门冲了进来。
瞧见父女俩的这模样,他赶紧插到两人中间,将陶千照往后扯了扯。
“老爷别冲动啊老爷!”
倒也多亏了陶伯,陶云涣的这一巴掌最后没有落下来。
陶千照被陶伯扯在身后,隔着一个陶伯,陶云涣的手举在空中,片刻后,还是愤愤收了回去。
他还是不忍心再打女儿一巴掌。
陶云涣看着陶千照脸上的掌印,心里那腔怒气消散下去许多,心疼的感觉逐渐漫上胸膛。
他看着陶千照的脸,眉眼鼻唇,五官清晰地看在眼里,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女儿时常是骄纵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多是喜欢撒娇的小女儿神色。
如今被他一顿训斥,她却不似平日般委屈,反而面色平静,甚至是冷静。
像。
还是很像。
如今她这番表情,瞧上去,便同她更像了些。
说到底,女儿的长相,还是随她更多。
陶云涣倏尔叹了口气,眼神里似乎漫上一层哀伤。
“是爹的错,爹不该打你,可你知道吗,查案这两个字可大可小,往小了说,错了方向重头再来即可,往大了说,决断错了,便会铸成无可改过的大错啊!你可知道你娘以前——”
“老爷!”
陶伯倏尔大声咳嗽了两声,甚至急急出口打断了陶云涣的话。
经陶伯一提醒,陶云涣下意识出口的话被收回去,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陶千照耳朵微动,原身的娘,叶竹?
原著中,叶竹在十二年前因病逝世了,陶云涣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云涣拣起地上的茶杯,几步近前,将陶千照被砸歪的领口左右拽平整。
他叹了口气,道:“昨日之事,还有爹今日同你说的话,你去祠堂跪一日,好好想想吧。”
陶云涣说完,将茶杯递到陶伯手里,转身走出正堂,离开了。
脚步声渐远,陶伯转过身看向陶千照,不及巴掌大的脸蛋上,此刻却肿起来鲜红的掌印。
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陶伯心疼极了,又感慨老爷这回真是生气了,不然也不会动手,更不会罚陶千照跪祠堂。
陶伯劝道:“小姐,你别生老爷的气,先不论昨日之事的对错,他也是担心你,一时气急才会如此。”
陶千照知道陶伯是好心,不想让她因为此事与陶云涣生了嫌隙。
陶千照牵出个笑:“我知道,陶伯不必担心。”
陶伯还想说什么,看她这副果断的模样,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算好。
陶千照微微低头,看着地上被泼上去的茶水痕迹。
她语气平和道:“爹让我去跪祠堂,我不会违逆他的意思,陶伯,还烦请转告爹一声,我会在祠堂好好思过的,叫他别生气了,小心气坏身体。”
陶千照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天上还淅淅沥沥地落着秋雨,屋檐上不时有一串雨珠滴落,陶千照绕过廊下。
陶府的祠堂在最北面的角落。
是一栋独立的院落。
陶千照照着记忆走到这间院子里。
院里陈设很简单,只在东南角栽了一棵树,可惜如今已是深秋,叶子落光,只看得到雨水顺着枯枝杈滑落,辨认不出来是棵什么树。
陶千照推开屋门,浓郁的香火气入鼻,左右两侧摆着些近人高的灯台,上头的烛火被门外吹进来的风打得左右晃了晃。
她掩上门走进去。
陶家上下几代的灵位前后摆放着,一阶一阶往上,越走近看得越清楚。
陶千照跪下来,跪在堂前的跪拜垫上,看着香炉上的袅袅烟火气散出来。
素白色的烟雾朦胧地弥散,陶千照倏尔眯了眯眼睛,看到了一座瞧上去没有那般陈旧的灵位。
上头的字用小隶撰写,与其他的灵位上的字都不太相同,而且笔触明显是有人笨拙地,一笔一笔刻上去,再用鎏金浓墨描出字形。
——先妻叶氏叶竹之灵位。
陶千照面色微微怔住。
这是,原身母亲,叶竹的灵位。
那描绘这座灵位的笔触,应当出自陶云涣之手。
叶竹离世,发生在十二年前,原身如今十七岁,算算时间,母亲逝世之时,原身不过是个五岁大的稚童。
所以陶千照脑海中来自原身的记忆里,没有多少关于叶竹的画面,无论面貌音容,还是其他。
原身骄纵跋扈的性格是被陶云涣十二年来惯养出来的,无论她做了在旁人眼中多么荒唐的事情,陶云涣都不会有责备之举。
今日因为她参与了查案一事,陶云涣就怒到这种程度,陶千照有些想不通。
查案一事,对陶云涣来说竟然如此严重吗?
他话间还提到了叶竹,陶伯作为下人却出口打断了陶云涣的话,显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东西。
陶千照目光穿在袅袅的香火烟气,落在叶竹的那座灵位上。
她在祠堂里跪了很久。
近日秋雨频频,祠堂又位北,平日里见不到什么太阳,祠堂里面,便阴湿潮冷得出奇。
跪在垫子上,地上的寒气很容易地穿过垫子,再顺着膝盖钻进骨头。
陶千照跪了将近半日,直到又一个酉时。
她有些难耐地捶了捶腿。
当系统突然出现在脑中的时候,陶千照正按着发麻的膝关节,听到系统的声音,她的动作便顿了下来。
脑中白色面板上的章节更新。
——【当前剧情进度——第六章[胭脂]】
“宿主,剧情已经走到第六章了。”
“这一章当中宿主的任务比较简单,只要维持好恶毒女配的人设,和原著中一样,阻止方靖霖将胭脂送给温若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