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帝书

繁体版 简体版
看帝书 > 枯荷花开 > 第189章 忧郁之时,不经意走到马路街头

第189章 忧郁之时,不经意走到马路街头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当年松文为准备围猎事宜,与般若一同来到灵虚岛,孤男寡女地在风院长的草堂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两人相处久了,距离近了,便无可避免地会沾上对方的味道,所以当枯荷于缚魂林再见松文时,一下嗅出了显然不属于那木头的芍药花香。

那时枯荷心里酸溜酸溜的,但他没有深究缘由。

自地府再遇重翊,两人畅谈三天三夜,解开前世种种心结,枯荷的心意才有了些许开窍的苗头,当时风听雨也暗中推波助澜,以宣布娶妻明示放手的决意,把枯荷推到了松文身边。

再往前一步,便是水到渠成,可正当松文想捅破那层窗纸的时候,般若冷不防地横插一脚,打断了即将脱口的告白。

也就是在那时,般若坦言她忆起了前世过往,也就是在那时,她指名道姓地唤了自己一声“重晚晴”。

沉思往事,枯荷漫步于街头,万千思绪在脑中来回编织,那缠绕而成的纹路,渐渐勾勒出一幅清晰的旧梦。

通往鬼市的石砖长街从未这般冷清,晚风轻拂,吹起了低垂的睫毛,于是他恍然回神,四顾一望,竟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鬼去城空,昔日繁华,不复存在,街角深处,啜泣之声不绝,循声而近,只见一人孤坐墙根,掩面抹泪。

枯荷停驻对方身前,面无表情,低声轻道:“为何而泣?”

那人闻声,微微仰头,露出了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半晌,他一声哽咽,喉咙沙哑地道:“老伴...忽然不见了...说好...等我一起走。”

“如此...” 枯荷幽幽一笑,冷淡道:“可惜啊...聚散离合,缘起缘灭,走...抑或不走,谁说的...都不算。”

老人一颤,默然垂首,良久,他低喃道:“城主……为何不现身相救?”

此语如刀,令枯荷心中猛然一痛。

“城主算个什么东西...指望谁也别指望他...你若是挂念老伴...” 话未落,枯荷忽似陷入魔怔,骤然后退半步,发出森然冷笑,随后,他突然爆喝道:”跟她一起去不就成了?!”

老人怔住了,就连那抽泣也戛然而止。

枯荷瞪眼望着对方,呼吸越来越急促。夜巷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清冷的只剩自己焦躁的喘息,而那老人一动不动,没再作声,就好似真的走了一般,看着叫人脊背发凉。

枯荷没敢去碰他,哆嗦着又后撤了数步,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石墙,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说出了这番无情的话语。

“...呜...”

他狠狠地摇了摇脑袋,好似做了坏事怕被人发现一般,撒腿就跑,拼了命地逃离了现场。

他跑了很久,用尽了力气,抬头一瞧,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朱颜阁前。

昔日鬼市最繁华之街角,如今只剩灯火阑珊,曾几何时,朱颜阁内佳人轻立门前,一站便引得行客如潮,为了一睹阁中人风采,人们能把半条街都挤得水泄不通。

虽风华已逝,但朱颜阁大门犹开,灯影依稀,映出一缕微弱光华,望着那一点光芒,枯荷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朱颜阁。

宽敞的前厅几乎是空的,独有一位红倌,失魂落魄地坐在靠墙的案桌旁,她本不期有人至,忽闻门外动静,惊慌间一肘轻触桌上青瓷茶碗,瓷器跌落,碎响满室。

认出是枯荷后,红倌长舒了一口气。

“枯荷公子...” 红倌碎步来到对方跟前,屈膝行礼,道:“今日可是来...”

她顿了顿,回眸扫了一眼冷清的厅堂,没能把那常挂在嘴边的寒暄话语给说完,毕竟,这还能接客的阁中人,已是所剩无几。

鬼城沦陷的那天,朱颜阁里的倌人逃的逃,散的散,如今还留在阁里的,都是那少数无处可去的清贫之人。

“公子...不瞒您说,阁里...”

“阁主...” 枯荷打断对方,道:“绯红呢?”

红倌一愣,凝起眉头,迟疑道:“难道公子还没听说么...”

枯荷不由咽了咽喉咙,道:“听说什么?”

红倌摇了摇头,垂眸道:“绯红大人,不在了。”

枯荷微微抿嘴,又道:“是不见了,还是不在了。”

“不在了。” 红倌语气肯定,道:“乃我亲眼所见,那日...绯红大人打开阁中密道,收容前来避难的无主之魂之后,本是打算跟着他们一同进入传送阵法逃离鬼城的。可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传音磷火,改变了她的决定。”

“...是来自何人的传音?”

“是个男子声音,我听着陌生,但绯红大人显然是认得他的,那人说,命朱颜阁的姑娘,立即赶往城中一处空地,去伺候一名抱着酒壶的客官。”

城中空地,嗜酒之人,若无猜错,所指客官,乃阎王一殿。

“......然后呢?”

“当时听完这番传音,我只觉不可理喻,毕竟那时铺天盖地的都是的鬼使,城里已然陷入一片恐慌,怎么想都不是接客的时候,可是绯红大人竟是听进去了,当即钦点了包括我在内的几位姑娘,命我们立即出发,可是...我们都是凡人,没见过地府攻城这种大场面,一个个的都害怕极了,于是磨蹭许久,都没敢踏出密道一步....所以...绯红大人实在没有办法,便放弃了离城的机会,带着我们一同前去接客...结果去了才发现,那位抱着酒壶的客官,虽是高大魁梧,面容凶悍,但对年轻貌美的姑娘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只不过是扑上去投怀送抱了一下,他便心花怒放地都不记得自己该做什么了,如今想来,我们根本无需害怕...”

说到此处,红倌忽然哽咽,失声而道:“都怪我们,害得绯红大人...错失了逃走的机会...事成之后,那位客官十分生气,却也不迁怒与我们,只对绯红大人穷追不舍,绯红大人一时甩不掉他...才没来得及重返密道...后来...后来...地便裂开了,脚下变成了万丈深渊...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然后...绯红大人她...她就...”

“消失了是么。” 枯荷淡淡地替她接了话。

传冥鸿也是说到做到,没有亲自出面,但却用了他人的手,替不良创出空子,成功破坏了一道逆转阵眼。

可那又有什么用,终究是差了那最后一道。

红倌再也止不住哭泣,转过身去,回到墙边角落,缩起身子,低声呜咽起来。枯荷也没再说话,静站许久后,他压抑的难受,无意继续停留,便转身准备离开,而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从内阁冲了出来,挡在了身前。

“枯荷大人!”

抬头一望,是那酒量极好的小倌,上次见面的匆忙,枯荷都忘了问对方的名字。

“你...”

“我叫鹿溪...” 小倌语气急迫,道:“公子可还记得我?我是溺水阁的人...”

“.......”

“...您知道离垢大人的下落么...?我找不到他了,阁里所有人我都问过一遍了...就连十三...都不知道阁主去了何处...”

“我...”

枯荷苍白无力地望着对方,良久说不出话来。

鹿溪神情十分焦急,他没看出枯荷的欲言又止,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离垢大人擅长瞬移之术,应能轻易躲开鬼使的追击,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暂时躲起来了?”

正如他所言,一个能随意移动的灵体,又怎会躲不开地府的追捕。

“我不知道...”

说出这句话时,枯荷心是虚的,不止虚,还很疼。

“不知道...” 鹿溪显得有些失望,低声叹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话说出来,只是因为太过担心主子,并无质疑枯荷的意思,可枯荷却被狠狠刺痛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么?

传冥鸿的告诫,离垢莫名郑重的道别,骤然消逝的契鬼印记,再也无法感知的联结——再加上松文讳莫如深的沉默,只要枯荷稍作思忖,便可将其中前因后果一一推演清楚。

可是他不想细究,也不想承认,承认自己毁了一座城,承认自己连累了无数无辜住民,承认自己弄丢了自己最喜爱的契鬼。

“别问我…”

枯荷嘀咕着。

“问我做什么…”

声音扬高了些许。

“我没亲眼看见…凭什么会知道?!”

最后,变成了欲盖弥彰的怒吼。

鹿溪愣住了,枯荷没敢直视对方的脸,然后,他夺门而出,跑了,又一次,没命地跑了。

接下来,又该去哪儿?

好好的一座鬼城,只剩零星点点的人,这种感觉,比半夜见鬼还可怕。

极乐阁,空的。

城主阁,本来就空,如今没了城主信物,就连楼里的灯都不能自燃,而那个永远在等候自己归来的小女孩,竟也不在了。

不知她独自消失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孤独。

枯荷来到空空如也的寝房,在那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床榻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笨拙的字:姐姐,紫棠要走了。

简短的告别。

最后的最后,她喊得是“姐姐”,如今想想,紫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这冷清的城主阁里渡过了一年又一年。

早知如此,就多陪陪她了。

视线渐渐朦胧,呼吸亦愈发沉重,枯荷推开门窗,跌跌撞撞走出寝房,大口吸入那凛冽的夜风。

不远处,星星点点的微光升至了夜空,望着那零碎的暖色,枯荷抹去眼里的湿润,轻盈地翻过围栏,从高耸的城主阁一跃而下,继而落于彼岸剑上,乘着风,往那发光的地方飞去。

城中小河旁,聚了好些个住民,正在点放天灯。

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所以这点灯之举,多半是为那离去的亡魂祈福,枯荷御剑落在一旁,远远望着这群人,没有靠近。

他看见有人在诵经,有人在画灯,有人在敬香,有人在叩首。相比于一般的丧事,眼前之景是那么的安静平和,没有捶胸顿足,没有呼天抢地,也没有寻死觅活。

可不知何故,这叫人更加悲伤了。

就在枯荷望着夜空的天灯出神时,一人从人群之中走出,动作略显迟疑地来到了他面前。

“是...枯小师傅?”

枯荷转眸,望了一眼前来搭话的人,淡声道:“贾老板。”

“真的是你?” 贾富贵这才又上前了几步,一脸诧异道:“你还好吧?鬼使袭城那天...你可有受牵连?”

说起来,在众人眼里,枯荷依旧是城主友人,而一人若与鬼族交好,难免不会与地府鬼使起冲突,所以在这场地府攻城的混战中,受了伤的凡人住民,数目也不少。

只不过,枯荷所受之伤,全不在“受牵连“的范畴里,他身为夷陵城主,本就是地府心腹大患,如今自己小命尚在,全因离垢的舍身守护。

沉默半晌,枯荷只能挤出两个字:“没事。”

可瞧他模样憔悴,面无血色,嘴角发白,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贾富贵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对方肩头,道:“那你...多保重,若是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来铺头找我,我没歇业。“

“铺头...”

枯荷低喃着,忽然忆起一事,于是他眼前一亮,猛地抓住贾富贵,激动地道:“帮我找一把剑。”

“剑?” 贾富贵被他吓了一跳,疑惑道:“什么剑?”

“你送给我的剑!”

枯荷展露笑意,神情愈发狰狞。

若是他猜想没错,只要找到这把剑的下落,就能顺藤摸瓜,揪出一个完美的复仇对象。

自责太过痛苦,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折磨他人,只要将错误全盘推到别人身上,如今这满腔的愤怒,便能轻易找到出路。

若是自私,那便自私到底。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