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生的笑容中道崩殂，化作紧皱的眉头：“什么意思？谁不让你历练了？你在我的公司里不能历练吗？你都瞒着我入职晨星，自己悄摸摸地开展工作，我又没有额外关照你，这怎么就不算历练了？你要独立到哪里去？自主创业？没必要啊，我那么大一个集团——”

“好啦！”方予宁忍不住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知遥一句话没说，你跟吃了枪药似的一个劲地说什么呢！你倒听听孩子自己怎么想的啊。”

宋景生立刻停下，朝黎知遥扬了扬眉：“说吧，你怎么想的？”

他低敛着眉眼，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具体的我还没想好，但我想换一个新领域，重新开始。”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方予宁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担忧。

坐在沙发边缘的宋昱辰忍不住握紧了黎知遥垂在身侧的手，黎知遥像触电般想松开，他却怎么也不肯放。两人对视了一秒，黎知遥缓缓将手挪到身后，用身体挡住了方予宁的视线。

“没发生什么事。晨星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觉得是时候自己出去闯荡了，我想尝试一些别的可能。”

但明显，方予宁和宋景生都没有被说服。

方予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冲劲，但是做决定不要太冲动。你这几天先再考虑一下，好吗？”

她说着朝宋景生使了个眼色，宋景生沉重地点点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已经没什么别的可说，黎知遥和宋昱辰向他们道了声“晚安”，便上楼去了。

方予宁的目光跟随他们离开的背影，他们消失在拐角处时，有那么一秒，她好像看到了他们的双手十指交扣。

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忽然觉得有些心慌。

回到二楼，再也不用受父母视线的束缚，宋昱辰将黎知遥拉进卧室里，关门落锁，连灯都不开，就把他推到墙上质问：“辞职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两人的鼻尖相触，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眼里的星星，和对方呼出的气息。黎知遥不说话，却偏过头，微微倾身吻他。

宋昱辰有些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开：“别想着糊弄过去！”

“本来想等流程走完，就告诉你的。”黎知遥将双手放在他肩上来回摩娑着，像在安抚他，“对不起。”

“为什么要辞职？”

“为将来做准备。”黎知遥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我们不能一辈子躲躲藏藏，迟早要告诉他们的，所以我离开晨星也是迟早的事，我现在只是把这件事提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昱辰难过地看着他。

“我只是换个工作，不用担心，好吗？”为了消除他的担忧，黎知遥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才，很多地方都抢着要的。”

但宋昱辰知道，他很喜欢晨星的工作。要放弃已经熟悉的工作和环境重新开始，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清风吹来，将纯白的窗纱扰动，窗外的月光寂静地洒落。借着月光，黎知遥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借此抚平他的不安。

“还有一件事，我想先告诉你。”黎知遥轻轻说道，声音有些紧张，“你听完之后，保持冷静，不要生气，不要放开我，好吗？”

说完他便两手绕过宋昱辰的肩，将人圈在了怀里。

深吸了一口气，他平和缓慢地说道：“我想跟爸妈，解除收养关系。”

宋昱辰以为自己听错了，身体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吭声。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解除收养关系……”

黎知遥被猛地推开，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宋昱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边看着他一边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黎知遥早已预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走上前去不容分说地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一边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解除之后，在法律上我就不是你哥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可是，可是你怎么办？”宋昱辰不安地抬起头看他，“你要变回一个人吗？”

解除收养关系，意味着在法律上，方予宁不再是他的妈妈，宋景生不再是他的爸爸，宋昱辰也不再是他的弟弟。

他不再拥有亲人，他又将回到十六岁时，父母双亡孤身一人的状态。

他知道宋昱辰心疼他，但那是他必然要走的路。

“没事，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他感受着怀中宋昱辰的温度，低声说，“我有你，就足够了。”

无论如何，向宋氏夫妇坦白之后，他们都不可能回到从前的关系。这是他必然要走的路。

宋昱辰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他抱得很紧很紧。眼泪流出来，又渗进黎知遥的衣服上，留下一片温热的水印。

黎知遥轻拍他的背，又低头吻他的头发，可他的眼泪却始终停不下来。

宋昱辰知道——从晨星辞职，解除收养关系，这就是黎知遥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答案。

他要把他从宋家得到的东西都还回去，放弃曾经得到的温暖，放弃曾经拥有的家人——为了跟宋昱辰在一起。

“知遥，我能为你做什么？”他喃喃地问，满心都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悲伤。

“你不必为我做什么，这是我的选择，是为了我自己。你不用因此背负任何。”

就算是即将一无所有，黎知遥也是如此温柔。想将所有风雨都为他挡住，想为他保留未来的选择空间。

向来如此，从来如此。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自己，都是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而主动选择的。你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就算……就算你以后喜欢别人，也是可以的。”

宋昱辰有些生气地将环在他腰上的双手收紧：“我放着你不喜欢，我喜欢别人干什么！黎知遥，我是要缠你一辈子的！”

“好，欢迎欢迎。”黎知遥低头闻着他头发上的洗发水香气，轻轻笑了。

就这么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抱了好一会儿，黎知遥低声在他耳边道：“不过，今天我们得分房睡。爸妈回来了，我们不能太嚣张。”

虽然不情愿，但宋昱辰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