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低沉的闷笑,灼热的气息几乎要从李舒云脖颈处细腻的肌肤一直痒到他的骨子里。
“好了,不逗你了。”
那家伙似乎真的离他远了些。
“其实...这次我是来谢谢你的。”李舒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自从这成年“子湛”纠缠他开始,他始终都认为那“黑影”和先前的梦魇一般,是来纠缠他、困扰他、轻薄于他。可这几晚镇压妖尸之事,已然显示出“子湛”对他是善非恶,甚至不知几次救他性命。
“谢谢我?”他的语气透出一丝疑惑。
“昨晚在梦里...你...或者说是你小时候?总之是你们救了我,我当然需要好好谢谢你们。”
“梦里?那你应该去梦里谢谢那个小鬼。”
大子湛、小子湛?
说实话,李舒云真的有些懵了,先前在井下的诅咒还没弄清楚原因,如今又来了一堆令他不解的事情。但至少有一件事,李舒云很笃定:
“不管是你还是梦里的子湛,都帮了我、救了我...这点我很清楚。虽然我不明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可我李舒云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现下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你一次两次的救命之恩,若你有需要之事,只要不伤天害理颠倒黑白,我能帮尽帮。”
空气沉默了半晌,李舒云从这安静中似乎感知到了粗重绵长的呼吸,不是他的。
“你这话我已经...” 那人说话忽然变得轻柔沉沉。
“你说什么?”李舒云没大听清
“没什么,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不图回报的人,你身上自然有我想要的。”
那人说得正经磊落,可李舒云忽得感觉腹部一紧,猛然起身,面颊通红:
“你...你又干嘛...”
那些个混沌黏稠的回忆,难以控制地在脑海里沉浮,李舒云目光投向镜子里的自己,可镜子里的双眼带着促狭的笑意。
脑子里嗡然作响,有些不好的想法涌上来:
“你...你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屁股被人结结实实拍了一巴掌,那调笑的声音随之响起:
“舒云觉得呢?”
什么觉不觉得!既然知道了黑影是实实在在有着意识的家伙,那这些行为的目的自是昭然若揭。李舒云长这么大还没被哪个男...
脑子里闪过一人的脸庞,他不自然地微微蹙眉。
“总之,我现在知道你的存在了!你不能...反正这事儿不可以!”
“我记得舒云说只要不是伤天害理颠倒黑白的事情,你都能帮我。”
“那也不行!再说了这怎么能叫帮忙!你就没有别的事情想做吗?”李舒云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被燥得语无伦次。
“有啊。”
李舒云也没想到对方竟认认真真回复了他二字,愣住一时,半晌才回话:
“什...什么事?”
空气里的附着一种看不见的、粘稠物质,在李舒云与“不存在”的子湛间暗潮涌动,当李舒云几乎要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他的时候。
“李舒云...我很想你。”
一字一字越来越轻,越来越低...可话语落在李舒云的耳里,清清楚楚。
窗外日头高照,树影微动,摇晃间凉意丝丝。倒是放了冰块的屋内更为灼热躁动,平静的空间之下,有什么隐秘不宣的情绪感受在暗地里滋长、混乱。
屋内唯一的少年终究在“恩情”面前,沉默着应允了“恩人”十分无礼的要求,面色潮红着直挺挺躺在床踏上,紧咬着的嘴唇忍不住泄露出一丝破碎的声音。
没有睁眼,李舒云拉过身边的被褥盖过头顶,将整个人都埋在被子之中。
“舒云~舒云~”
脆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李舒云缓缓睁眼,鲜桃一般粉嫩的孩童脸庞出现在面前。
好吧,他太累了,竟在那般羞耻绵长的过程中睡着了。
“舒云,你的眼神好奇怪哦。”
当然奇怪!
李舒云测过头去,不愿看男孩的眼睛,一时也说不出话。方才那些事情搅动他身体脑子一片热融融的浆糊,现在看着这样天真模样的孩子,他真的又羞又臊!
还有一种难言的愤怒!
一个单纯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变成那般孟浪的性子!
“你在生活我气吗?”小子湛有些委屈地嘟着嘴。
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凌乱的情绪:
“我没有。”
“可是你不愿意看我,说话也冷冰冰的。”
李舒云无奈地转头,用手掐住小子湛的脸颊,忍不住用了点力气,带着些“报复”的意味在。
“我说了没有。”
“啊疼疼疼~”
李舒云松了手,小子湛立刻捂着自己红彤彤的脸蛋子控诉:
“你还说你没生气!你竟然欺负我。”
“没有欺负你,只是看你可爱罢了...”无奈地叹气,他只能编个谎话随意安慰他。
看着小鬼头怨怼的眼神,李舒云只好低头:
“好啦~别生气了,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嗯~”小子湛歪着脑袋,似乎有些疑惑,而后又恍然大悟地:
“哦!我知道了,是小铜人!”
揉了揉男孩额前的毛发,李舒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对啊对啊,谢谢你和你的‘小铜人’。”
“嘿嘿,能帮助到舒云太好了~”
那个“大家伙”不好糊弄,就算是热潮上的时候,李舒云也很难撬开对方的嘴巴知晓一星半点关于他的信息。视线落在小家伙的脸上,李舒云托着下巴思考:
该用些什么法子套出他的话来。
“小子湛,你一直叫自己子湛子湛,那你姓什么?”
小家伙显然不喜欢他的问题:
“哼~你果然什么都忘了。”
故意忽略了熟悉的埋怨,李舒云柔和语气甚至带上了央求:
“好了好了,好子湛乖子湛,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忘记你呢?”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可是我也没办法啊~会不会是坏人让我忘了你的,你不是有个很厉害的伯伯吗?他能让我记起这些事情吗?”
小子湛的脸上藏不住心事,纠结的神色格外清晰:
“唔~不行的,伯伯嘱咐过我很多事情都不能告诉你。”
看来有戏!李舒云继续循循善诱:
“可是我们是好朋友,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都知道我叫李舒云,我却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小家伙动摇了,贴近他的耳边,双手合拢,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
“妈妈说我应该姓姜,子湛是伯伯给我起的,其实我全名是姜...”
“什么?”
小家伙的话说到一半,后边的声音就被风吹走了。
“我叫....”小家伙有些着急提高了音量,结果那阵子怪风刮得更猛了!
“什么!”
“我...”
风越来越大,直接将小子湛卷了进去,李舒云正伸手欲拉,又一阵怪风将他往后掀翻。
风眼中,迷迷糊糊传来小孩的声音:
“糟了,是伯伯。”
再一次从梦境中惊醒。
那梦中怪力的风与脑海中某处回忆应和...
对了!是井边将令狐褚刮下去的怪风,李舒云猛地想起。
这二者难道有什么关联?撇下这没有结果的疑惑先不管,李舒云眼下更想知道阿爹阿娘认识的旧友中有没有姓姜的....
在军营内守了大约几个时辰,众人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这妖尸究竟还会不会异变?
没有等来信号箭的传讯....
二更天已过,暮色沉沉,马蹄声由远及近。李震骑着高头大马,铠甲上还沾着脏污,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笑意。莫道长跟在他的身后,用浮尘指挥几十名将士推动板车,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吱呀声响。板车上,是被凿开的一块块巨大的铜块,铜块表面满贴着大大小小的符咒,里面嵌着僵直的妖尸,它们没有动静,再没了往日的狰狞可怖。
李震翻身下马,朗声高呼道:“此番大获全胜,今夜军营庆功!”
众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李舒云赶忙走到莫道长跟前询问:
“怎么把妖尸带回来了?道长检查过了吗?确保万无一失吗?”
莫道长本就长得清秀,此时眉眼带笑更是引人亲近,他躬身作揖:
“这真要多谢李公子了,昨日你给的法子当真有用,妖尸被嵌入到铜块后,身上尸毒已退,无异化迹象。我让将士把铜块凿开带回来,是为看看这妖尸究竟是为何会突然异变,是否有邪术痕迹。”
李舒云点点头,也对着莫道拱手:“莫道长近日辛苦了。”
“嗐~本就是小道的分内之事,众人都回到帐内饮酒庆贺了,李公子也早点过去吧。”
李舒云贴近莫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还没走两步,好像被谁小小绊了一下。
这地面明明很平,也无石块碎屑啊?李舒云稳住身形后,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
李舒云踏入主帐,酒香混着烤肉香气扑面而来。李震正豪迈地将酒坛往桌上一砸,酒水溅出的声响引得满堂哄笑。将士们围坐成圈,有人扯着嗓子唱曲,有人将大块烤肉往嘴里塞。几个年轻士兵看着李舒云进来,连忙举着陶碗穿梭席间:
“舒云!快把这碗酒干了!今天不醉不归。”
他笑着仰头将别人推到手里的酒碗一饮而尽,又将空碗倒扣,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那些小将士看着立刻欢呼着吵闹着将他拥着往坐席上推,这边齐越拿了整坛酒要他喝下,李舒云连忙摆手:
“还有事。”
“哎呀!今天大好事,先庆贺!来来来喝喝喝!”
“等等,等我事情办完,马上回来跟你们喝!”
李舒云笑着推脱开,往主位上挤过去,他确实还记挂着一件事情。
李震知道昨晚的事情,李舒云有功,当即一把将他搂过来,嘴里还带着酒气:
“舒云,你说!这次平定妖尸异动,你的功劳不小,可有想要的赏赐?”
李舒云笑着回应:
“倒是没什么想要的赏赐,不过我心里有件事想问问阿爹。”
觥筹交错间,李震早就醉意浓浓,心里痛快,当下就应:
“当然可以!”
“阿爹,你和阿娘可有姓姜的旧识。”
正举酒要与他人碰碗的李震忽然顿住了,周围老将听见李舒云的话,纷纷也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神色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