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计划的第二种情况——意外。
可约定死亡条件，以减轻因意外造成的临终痛苦。
如果少女没有弄错的话，涂云海的情况属于意外情况下的约定死亡。
涂云海的案子并不是阎流星办的，在管家上并没有记录，只能求助于群里的同事，看看有没有人有印象。
没过多久，阎流星得到了回复，确认涂云海确实在两年前就已经举行了临终仪式。
——他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或者表哥亲戚之类的吗？
——应该没有吧，他和他的父亲都是独生子女。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啦，明天请你喝奶茶。
没有兄弟姐妹……
阎流星纳闷了，那他昨天晚上见到的是谁？如果能有涂云海的照片就好了。
回家的地铁，晚高峰，阎流星被人海挤得晃晃悠悠，可他一门心思都在“涂云海”的事情上，稍微不留神就被人流冲撞到了林玥身上。
林玥低头看了一眼对方挺拔的鼻尖，细软乌黑的头发从他指尖拂过，来了又去。
他移开视线，收起管家，提醒阎流星：“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讨论客户隐私。如果确实有必要，请借阅公民档案，走正规程序。”
阎流星一愣。这家伙是真神啊，都怎么知道的？
他急忙打开群聊一看。好家伙，林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群，有内鬼。
阎流星只好把管家缩回手腕上：“我也没打算多问……”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手机？”
“我在打下班卡，不行吗？”
“……”
不过，林玥说的确实有道理。阎流星默默提交了一条档案借阅流程。
流程到陈新那几乎是秒批，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竟多了个从前没有的分支节点——督导审批：林玥。
阎流星默默看向林玥，林玥眼底平静无波：“服从培训督导，可以考虑把那5分加回去。”
“……”
谁稀罕你那5分？！
林玥看着他乌黑滚圆的双眼，轻轻按下“同意”。
“林督导威武。”
“后面的流程还要过人事司和信息技术研究所的同事，你还得再等等。”
“没问题！”
少女的家离公司宿舍很远，适逢初春，空调尚未完全打开，人员密集的车厢显得异常闷热。
他们出来的时候是深夜，身上的衣服还算厚重，林玥不得不撸起卫衣的袖子，露出小臂。
阎流星的视线就这样被引诱着，一直描摹那曾经熟悉的轮廓，不，应该说，上面的肌肉线条比四年前的更成熟了。
……想摸。
阎流星伸出的手指像触电一般收回。
好险！这是要骚给谁看？
——列车到站，请各位乘客先下后上，文明乘车。
事实证明，这个提示并没有太多的实操意义：要下车的人还被挤在中间，要上车的人不明就里，根本弄不清到底有没有人要下车，只能见到缝隙就往里钻。
车厢内人潮汹涌，阎流星被挤得脚不沾地，一个趔趄，下意识抓住了林玥的小臂。
“过来一点。”林玥顺势将他往另一边门的黄金三角带了带，用身体将他和人潮隔绝开。
这样的场景过于熟悉，连气味都和过去一样。
林玥的手臂很结实，蒙了一层薄汗，有些烫人。
他能听到林玥的心跳声，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这家伙看上去还是这么瘦，但又好像稍微变结实了一点。
这家伙？
抬头间，阎流星看到了林玥眼中的自己，也看到了林玥微红的耳尖。
乱七八糟的耳洞还在，却再也不见那些造型夸张的耳钉。
阎流星心里有很多疑问。
为什么突然消失了？这四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我的督导了呢？
可他问不出口。在确认林玥的态度之前，他都问不出口。
也许是厌倦了，也许是对他感到厌烦了，每一种可能都足以将他击穿。他不敢听。
“不好意思。”
阎流星低下头，将手收回到衣服口袋里。
耳边再也听不见林玥的想法。他把注意力转移回自己身上。
看来，他是真的觉醒了读心术。和之前的试探相对比，要想听到对方的心声和记忆，就必须存在肌肤触碰。
这是好事吗？不见得。
假如别人只需要碰碰我就能听到我心里的想法，我大概会觉得恶心，会下意识地远离这个人。而他，其实也没有这个权力，像一个监视器一样，随意探寻别人的隐私和过往。
只需要假装没有这回事，生活还能继续，不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反正现在也已经是培训督导期了，短期晋升早已无望。自证已是于事无补，还是谨慎为上，先安稳度过这三个月吧。
至于眼前的这个人……反正三个月之后就会离开，和四年前一样，何必纠缠？
换乘站点到了，一大波乘客离开，旁边好不容易空出来两个位置，两人顺势坐到了一起。
阎流星再也不敢把手从兜里拿出来。
隧道里的风呜呜作响，有着某种催眠奇效。
因为昨晚一宿没睡，再严重的睡眠障碍也在疲劳中被一点点抵消。阎流星随列车晃悠着晃悠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在闭上眼之前，他想：等下经过超市的时候，还是买双手套吧。心声什么的，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杂音，乱人心神，还是少听为妙……
朦胧中，阎流星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脸颊，温暖的，带着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条件反射地往上面蹭了蹭。
——太乱来了。
有人在说话？
——为什么总是在做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怎样的事算是多余的事？
阎流星睁开眼，和林玥四目相对。
对方缩回手，顾左右而言他：“快到站了。”
阎流星睡得脑袋发懵，抬头一看：“哦，是哦。”
“走吧。”林玥顺势拉起阎流星的手腕，将他原本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掌轻轻握住。
——天都黑了，要不先去吃饭吧。
“也行，我有点饿了。”
林玥的脚步突然停止。
周围不断有人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似乎对于他们停在路中间的这种危险行为颇有微词。
“怎么不走了？”
阎流星不明就里地看向林玥。循着林玥的目光，他终于意识到对方一直都牵着自己的手。
难道他刚才听岔了？林玥压根儿没说话？
阎流星轻轻挣脱，有些尴尬：“我、我突然想起有些东西要买。我先去一趟超市，你先走吧。”
林玥：“……又想甩开培训督导？”
“我这不是怕你麻烦吗？反正现在工作也结束了……算了，随便你吧。”
到了超市，阎流星径直走到生活用品区域，在选择不多的颜色和材质里挑了几双比较轻薄透气的黑色手套，随即带上。
林玥：“你冷？天气在回暖。”
阎流星：“啊，没有。”
“那为什么买手套？”
“就、就是想戴，怎么了？该不会又要扣分吧。”
“……”
林玥：“不扣你的，想吃什么？”
两人沿着熟悉的路回家，阎流星对着一家馄饨店，随手就是一指。
他实在是太饿了，今天早餐之后就再也没有东西进过肚子。他需要碳水，很多很多的碳水。
林玥：“……慢点吃。”
阎流星：“老板，再来一碗大的全家福！”
老板从烟雾缭绕中抬起头：“好咧！这第四碗，我送你了！”
“真的吗？多谢老板！”
“以后常来。你一来，店里的生意就好。”
阎流星：“那必须的！”
“……”林玥沉默地给他倒了杯水。
——叮咚。
阎流星的管家响起，信息弹框瞬间占满整个表盘：
您有一条新的【临终计划】变更提示，客户留言：我想和我的人偶一起死去，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