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柜上躺着的东西也许暂时并没有那么重要吧。陈璃想。

林央走在前面，墨墨趴在她肩膀上露出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她。

或许是他看起来太人畜无害，陈璃居然起了逗逗的心思。

转念一想，这种小动物会蹦到桌子上，或者一头撞在柜门上，把所有东西全都弄下来吗？

陈璃瞬间冷静下来。

毋庸置疑会的。人类和其他动物的重要区别就在于会使用工具，人类幼崽和猫狗的重要区别就在于他们不但会用牙咬，还会上手撕。

不管是亚克力立牌还是光栅卡，在这种生物手里都走不到第二轮。

刷开办公室的门，墨墨停止了好奇的东张西望，嗷的一声大叫。

林央一惊：“怎么了？”

“下，下！”

林央抱着他弯腰：“什么东西？”

墨墨顺着她的动作一个翻仰，吓得牢牢抱住了她的脖颈。

“他是不是说想下来自己跑跑？”

“诶？哦哦。”

墨墨两脚着地，顺势跪下。

“不必行此大礼……”

然后像小昆虫一样飞似的爬走了。

林央不禁感叹：“好快……人类原来可以爬得这么快吗？”

陈璃把行李包放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张望：“孩子爬哪去了？”

桌前的办公椅底部嚓嚓响。

林央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带小孩：“你在干什么？！”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墨墨缩在办公桌下面，正尝试扶着装有万向轮的椅子站起来。

他抬起脑袋看着林央，眼神可怜巴巴的。

林央不知道想到什么，立马变脸：“乖宝宝，出来嘛。桌子底下有什么好玩的？”

墨墨喔喔两声，拉着她的手试图站起来。

脑袋结结实实撞在桌下抽屉上。

“……哎呀宝宝。”

声音太大，原本准备功成身退的陈璃忍不住回头看。

“怎么了？”

墨墨倒是没嗷一声哭出来，双手捂住脑壳，眼睛瞪的滴溜圆，满脸惊恐。

林央也僵住了。

她不知道是应该先把好友的孩子从桌子底下抱出来，还是应该先关心他的脑壳，叫个车去儿童医院。

三个人里居然是墨墨先开口了。

“姨姨……”

林央：“啊，姨姨在呢。”

他搓搓撞到的地方：“撞了。”

林央干涩地说：“哇，墨墨还知道撞，好厉害。”

陈璃：“……”

虽然知道是夸他词汇量大，但怎么好像有点阴阳怪气。

她原本还准备转头就走，可这样的相处方式老让她怀疑过了今晚就见不到这个小的了。

小家伙倒是没什么别的表示，将身一扭，从桌子底下原路爬走了。

“哎，墨墨——”

林央想逮住他，一时情急也钻到桌下，拉住小朋友的小腿。

“咚！”

这回是以头抢地。

林央也不知道是应该先把他抱出来还是怎么了，焦急之下头往上一顶——

“咚！！”

她捂住脑袋，眼角泛起泪花。

“你是刘景寻吃什么生的？明明这么痛都不哭……”

地毯够厚，墨墨从地上抬起脑袋，还有心情调头回去摸摸她撞到的地方。

一双小腿出现在桌子另一边，陈璃弯腰往里看。

“你们？”

林央拍拍墨墨：“去那个姨姨那里。”

墨墨的小手还盖在她脑袋上揉揉：“唔。”

陈璃尽力摆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对他伸手：“乖，出来吧。”

墨墨搭上她的手，试图站起来。

“咚！”

林央也没心情问墨墨为什么一定得在桌子底下站起来，也许他爸家里所有的桌子底下都包了海绵呢。

最后这次或许是真撞疼了，墨墨捂住脑袋哼唧一会，挤出几滴眼泪，很快又把自己哄好了。

他这次没再往家具底下钻，专往宽广的地面上爬，时不时跪坐起来探头探脑。

陈璃也不敢直接跑路了，提心吊胆地把电脑抱来，在桌子上找了个角落。

林央身心俱疲，脑袋上撞出的包还一跳一跳的疼。

她倒在沙发上，手背碰到片微凉的布料。

是和墨墨打包出售的行李包，还没看。

里面无非是什么纸尿裤之类的东西，在这个还需要穿开裆裤的年纪，林央没抱什么希望。

直到她拉开拉链，大坨大坨的毛绒玩具像是会繁殖似的从行李袋里冒了出来。

“咿！”

林央恍然以为是手里这只长得很贱的兔子玩偶在叫，一转头，墨墨一把抱上她的小腿。

他兴奋地伸手抓林央手里的贱兔子：“姨姨！tua！”

林央随手把贱兔子玩偶塞进他手里，从行李袋底部扒拉出实际上会用到的育儿套装。

几片纸尿裤，一袋湿巾，一瓶液态奶，一个奶瓶，两身衣服。

没了。

没了？？

林央两根手指把那瓶小的可怜的瓶子拎起来，在墨墨身上比划。

成年人两口的量，能填饱肚子？

墨墨看见那瓶奶倒是没什么反应，看起来还不饿，只管拿着兔子比比划划。

想到饿——

林央抬起头问：“姐，你不是要去拿外卖吗？”

陈璃差点忘了，一僵。

林央诚恳地说：“你去吧，要是饭凉了就不好了。”

那东西哪里是饭？

那是长效口服抑制剂！

注射抑制剂和长效口服抑制剂在效用上几乎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直截了当一了百了，但副作用太大，每年依规不应使用超过三次；另一个每天都得定期服用，保证使用者过得像和固定伴侣如胶似漆，但一旦缺上某次就前功尽弃，非得转投前者怀抱不可。

……上一次吃药是什么时候来着？

昨天的下班时间？

陈璃的目光缓缓转移到电脑屏幕右下角。

18:42。

她猛地站起来。

椅子和地毯摩擦发生沉闷的滚动，林央抬头看她。

“你说得对。”陈璃说，“我该找饭吃了。”

顶多还有两个小时，血药浓度就会跌至最低限值以下。

她大前年还因为加班忘记吃药被omega保护协会登记过，对时间把控有沉痛的经验。

林央正在摆弄墨墨的奶瓶，随便点点头。

“要帮你带点吗？”

林央摇头：“不了。”

说话间，一股奇怪的苦味钻进她口鼻。

她抬起脸，把墨墨一把抓过。

墨墨咦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姨姨忽然抓着他的小手使劲嗅。

“哎呀，你看你的手，灰扑扑的。”

她放过墨墨的小爪子，犹豫了一下，干脆凑到小家伙口水巾旁边闻。

除了一股奇怪的花味，什么都没有。连臭臭的口水味都没有，小东西的肠胃甚至很健康。

陈璃问：“怎么了？”

林央又深吸一口气。

“陈姐，你闻到一股什么味道没有？”

陈璃心头一跳，慌张地回头：“没有。”

林央又转着脑袋嗅了一圈：“没事，没准是什么化学材料。”

陈璃推门落荒而逃。

林央不信邪，把墨墨从头闻到腿。

墨墨还以为她要自己陪她玩，嘻嘻笑，把贱兔子往她手里塞。

“你要姨姨陪你玩兔兔？”

“雪……雪！”

“你的兔兔叫雪雪啊？”

墨墨点头。

林央看他不会说话，还这么老实，干脆一把把他抱到怀里。

“你小叔不是回来了嘛？怎么你爸爸不把你送到小叔或者爷爷奶奶那里？”

墨墨来劲了，举起贱兔子：“小叔送！”

“喔，你的雪雪是小叔送的？”

墨墨见她听懂了，高兴得很，一个劲点头。

另一边，陈璃庆幸于荣霆上下员工的诚恳。

这里确实没多少人会拖上一个多小时才下班，电梯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小跑到外卖架旁边，顶灯已经关了，只有一个人影孤零零开着闪光灯寻找自己的外卖。

陈璃不禁停住脚步。

刚才已经被林央闻到了……她的信息素水平已经不在稳定范围内，如果对面是个omega没准会被告骚扰，是个alpha也好不到哪去。

对面心满意足地找到自己的东西，举着手机起身。

光线直接照在她身上，她却看不清对方逆光的面容。

犹豫一瞬，她还是决定抬腿往那边走去。

万一是个beta呢？

“陈总？”

这声音格外熟悉，是个老熟人。

陈璃一怔：“孟胜宇？”

“啊，是我。你也没下班？”

“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干脆把晚高峰错过去。”

发现是孟胜宇，她的心放下一半。

是个beta，但是和她很熟，或许会被看出点什么。

孟胜宇随口说：“荣霆关灯也太早了。要是放在以前，总得有一大半人还没下班呢。”

“荣霆大部分员工又不持股，没理由一直拖着。况且工作做完了不是很好吗？”

“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她的外卖袋孤零零地待在架子上。

陈璃撕了单据，把药瓶和说明书塞进口袋里，其他随手扔进垃圾桶。

孟胜宇手里拿着的确实是饭。

他说：“我有些怀疑自己适应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长了。”

“以前老是好几个项目齐头并进，忙完这个就得忙那个，每天连轴转。现在分到每个人手上的工作量和以前比简直不可思议。”

“嫌少？”

孟胜宇大方点头：“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这里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陈璃叹气。

“你知道企业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孟胜宇一愣，规规矩矩地答：“盈利。”

“按理说，这栋楼里发生的所有工作都是盈利的手段。”陈璃说，“因为最好的盈利手段不在研发部，所以转变最激烈的地方自然也不在研发部。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成绩。你没有做出成绩，我也没有做出成绩。我和你现在只是□□的手段。”

陈璃翻腕看向青紫的静脉网。

心跳在加快。如果旁边站的不是孟胜宇这个beta，事情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孟胜宇对她点头，示意要先行一步。

陈璃摇头：“我和你聊聊吧。茶水间在哪边？”

她这两个月听过不少传闻。现在回办公室，明天早上被林央告的就不止刘景寻的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