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金纱般透过窗棂，轻柔地洒进屋内，驱散了残留的夜寒，叶殇推开窗，微凉的晨风拂过面庞，带着几分清新的气息。

他伸了个懒腰，转身便朝着林槿安的房间走去刚一进门，就看到归归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欢快地迎上来。

叶殇笑着弯下腰，一会儿轻轻扯扯狗爪，一会儿温柔地按按狗头，把归归的毛揉得乱糟糟的。小家伙脾气极好，不仅不恼，反而更使劲地往叶殇怀里钻，嘴里还发出亲昵的呜呜声。

林槿安正专注地在桌前熬药，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堆分好的药材，叶殇扫了一眼，勉强辨认出川乌、白芷和半夏三种。

林槿安治药时神情认真，一丝不苟，叶殇也不好出声打扰，只是屋内炉火正旺，热气蒸腾，待得久了扰的心烦。

叶殇刚站屋外吹会凉风，就看见某个异常显眼冒着金气的东西走向自己院子，叶殇运动几步跃回院中，轻盈的落在那人身后“衙内，找我呢?”

陆少屿一个战栗止步转身“你要吓死个人啊，干嘛一声不响的出现在本衙内身后!"

“这是下官住处，不出现在这出现在哪?"

“呃，对了！你昨日说要让本衙内帮你忙，结果又不说何事，还让本衙内亲自来找你，叶评事好大的架子！”陆少屿想起正事，不满地抱怨道。

叶殇闻言，欣然笑道：“衙内如此重信之人令下官佩服，只是这时候尚早，不如进屋喝杯茶？”

陆少屿却不耐烦地扭头向院外走：“本衙内缺你那口茶？赶紧的，什么事快去快回。”

在雾溪巷的雪燕小街，一座雕梁画栋的红楼格外引人注目，檐木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几条浅红色丝纱随风飘动，挂在牌坊旁。楼前，身着艳色纱裙、面容娇媚的女子正用娇柔的声音招揽客人，这里正是京都最大的青楼——霂黛楼。

陆少屿盯着牌匾和楼前抛媚眼的女娘，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怒气冲冲地喊道：“姓叶的！你不是！你！我，本衙内是为了发奸擿伏才同意帮你的，你来这干嘛？！”

叶殇赶忙低声安抚：“小点声，想当英雄都是要做出牺牲的，衙内不会这就怂了吧？”

陆少屿咬牙道：“谁说的，本衙内从不说大话，但这与案件有什么关系？”

叶殇神秘地勾唇一笑：“一会你就知道了，走吧。”说着，便推拉着陆少屿走在前面，林槿安默默跟在后面，陌涯则态度坚决，选择在附近茶馆等候三人。

一踏进霂黛楼，那些娇媚的女娘便如蝴蝶般迎了上来，露着香肩，扭着腰肢，娇声细语地招呼着。叶殇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不着痕迹地向门外退了两步，面上却还要保持着从容，巧妙地避过女娘的触碰。

几个女娘掩面轻笑：“三位郎君瞧着面生，想是头次来，我们霂黛楼的娘子可都是京中最美的女人，郎君看看喜欢什么样的？”

平日里来这里的，大多是些肥头大耳、相貌丑陋却有些钱财的登徒子，像叶殇三人这样俊秀的公子倒是十分少见。

尤其是陆少屿，一身锦缎挂玉，头戴金冠，看着年轻又张狂，说不定哄高兴了随手给的赏钱，就够女娘们一周的胭脂水粉钱，这样的大生意，自然引得众人争抢。

陆少屿被围得左躲右闪，就差干脆跳上屋顶了，这些女子身上有不同味道的香气，虽每一种都富有韵味，但混杂在一起浓郁得有些呛鼻。三人每退一步，女娘们就跟进一步。叶殇见状，抬手制止道：“等一下！那些事日后再说，今日我们兄弟三人前来是想找棠梨娘子，可否行个方便？”

女娘们听了相互瞧着，陆少屿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个棠梨是谁，心中暗自揣测：不会是这姓叶的相好吧？啧啧~想不到啊，这叶殇表面正人君子，背后竟是这种人，人不可貌相啊。

叶殇自然听不到这些腹诽，若知道某个大少爷在心里这么想，估计真会把人绑了吊楼上去。

林槿安记性不差，这棠梨正是那日带着他们去郭有道家的女子，从叶殇带他们来霂黛楼时，他心中便隐隐猜到了几分。

女娘中一个穿着落美粉花裙的娇俏女子轻哼一声：“看你们长相本以为跟那些下流男人不同，果然来这儿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清鸢，”另一个身着雪青绣衫、侧挽花髻的女子小声责怪道，转而歉声对三人道，“公子见谅，清鸢年龄小，说话没个调儿，只是我们这儿并没有‘棠梨’这个人，公子怕是来错了地。”

叶殇声音和煦：“错不了，在下推测从未出错，那换种说法，我们来找你们这儿的管事，麻烦告知一声。”

清鸢撇嘴道：“杜姐姐不接客的，你们走吧。”

“姑娘误会，我们来是有事找杜娘子帮忙。”叶殇耐心解释道。

清鸢轻蔑地笑道：“凡是找杜姐姐的差不多都这么个理由。”

叶殇轻叹了口气：“既然姑娘不信，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他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摸索出一样东西，举在女娘面前晃了晃，脸上仍带着和气的笑容，“本官找杜娘子有要事相商，劳烦带路。”

女娘们有些失措的急忙行礼：“官爷！”叶殇抬手止住话头，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女娘们齐齐点头。

叶殇收回大理寺的官牌，含笑道："现在可信了?"

雪青绣衫的女子娇羞点头：“杜姐姐房间在三楼，公子请随我来。”

越往楼上走，胭脂味就越重，混着曛香的味道格外刺鼻。二楼廊下扶梯旁，一个醉汉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搂着个身材丰满、媚态十足的女子，酒味混着汗味，令人作呕。三人快步上楼，移开视线，心中暗暗发誓，这种地方打死也不来第二次。

三楼最里侧是霂黛楼管事杜云湄的房间，绣衫女子以指叩门，门缓缓打开，杜云湄一袭淡紫罗裙，眼波流转，身姿婀娜，斜睨门外四人一眼，娇声道：“呦，有客人，长得还不错，不过可惜了。”话音一转，陡然变冷，“银烛！我是不是交代过不接客，怎么我的话这么快就不管用了？”

银烛委屈道：“姐姐的话银烛最是听的，这三位公子是大理寺的官爷，指名让姐姐帮忙。”

杜云湄冷脸道：“你这丫头怎个这就被唬住了？来我们霂黛楼的爷个个来头不小，莫不是都要因此来扰我？”

银烛低头不语，叶殇轻嗤一声：“棠梨娘子，虽然你现在与那日报官时的装束差别很大，但一个人的内在气质是很难遮掩的，往往每一处不起眼的细节，都很容易暴露一个人的真实样子。”

杜云湄面露些许诧异，收了娇媚姿态：“进来吧，银烛你先下去，勿要多言。”

“是。”银烛侧身退下，杜云湄领三人进来后闭上了门。她的房中也燃着曛香，却不似外面那般刺鼻，而是一种苍松的味道，闻之令人静心。此刻的杜云湄坐姿端正，虽衣着轻薄艳丽，却没了丝毫风尘之感。

杜云湄斟了茶水，不由问道：“那日与公子不过初见，我虽言明是妓女，却并未说是哪家的，又一直掩着面，公子怎知我真实身份？”

叶殇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当时杜娘子虽穿的素，又遮着面，但这素裙却是上好的绒料裁成，内衬衣领暗花繁琐，临安只有苒黼阁有此等手艺。城东对街，也就是这雾溪巷，雪燕小街虽青楼乐坊甚多，但能买得起黼苒阁东西的，怕只有这最大的霂黛楼。而‘棠梨’，行为举止虽有些许风尘气，但更多的却是领导力。一个妓女敢孤身前来替他人报官，言谈举止毫不处于弱势，那么她除去有胆识外，身份绝不仅是普通妓女。”

杜云湄弯了弯眉眼，笑道：“‘棠梨’是以前妈妈取的花名，不过一面公子便能看出这么多，云湄佩服。”

“杜娘子敢于为他人抱不平，睿智果断、深明大义，此等气魄叶某佩服。”叶殇真诚地赞叹道。

“喂喂！”陆少屿瞪眼插嘴道，“你俩能别客套了吗，叶殇你要干嘛快点的。”

叶殇神情自若：“此来确有一事想拜托杜娘子。”

“请讲。”

“若让杜娘子模仿沈柠娘子能像几分？”

杜云湄思忖片刻道：“三、四分吧，就像公子所说的，一个人的内在气质很难遮掩，沈娘子是良家女子，与我等这种人从骨子里不同，仿皮容易，仿骨难。”

说这话时，杜云湄低头理着秀发，语气漫不经心，可谁都知道，若有的选，哪个女子不愿做良人，又怎会沦为娼妓？

叶殇突然指向陆少屿道：“若将这位爷扮成沈娘子能仿几分？”

陆少屿不可置信地打掉叶殇指着自己的手，烦躁道：“走开，本衙内才不扮女人，要扮你自己扮。”

叶殇讪笑两声：“衙内，发奸擿伏，这都是为了尽早破案呐。”

杜云湄侧眸睨了一眼陆少屿，评价道：“五分吧，骨骼大些。”

陆少屿憋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就这样轻易地遭了叶殇的算计，陆大衙内是有苦说不出，反倒把自己气个不轻，只能抱臂闷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杜云湄看了眼三人，戏谑道：“不过要是公子你自个仿能像个七分。”

叶殇轻咳一声：“不必、不必，五分够了，就劳烦杜娘子把这位爷照着沈娘子的样子化。”

杜云湄轻笑一声，起身去找妆奁。叶殇瞟了眼陆少屿，见对方吃瘪，心情甚好，扭头侧身与林槿安闲聊。见杜云湄抱着个木箱回来，叶殇偏头戏笑道：“杜娘子，不如给这位公子也扮上一扮如何？”

林槿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长……阿殇，别闹，若多化一人，杜娘子便要多忙活一阵，岂不给人添乱。”

杜云湄把小木箱放在桌上，扭动箱上精巧的暗扣开关。木箱总共三层，各种瓷瓶、木盒、玉罐排放整齐，口脂、花钿应有尽有。杜云湄认真挑选着，头也不抬地说：“我倒不嫌麻烦，只怕公子自己不肯，这位公子扮上能像八分。”

林槿安看向叶殇，那人正偷偷憋笑，察觉到目光才开口道：“算了吧，我好不容易骗……呃，请来陆大衙内，不能用白不用，就他吧。”

一直闷坐着的陆少屿咬咬牙，冷声怒言：“叶、殇！你给我等着！我要再信你我就是狗！”

要说这世上能做到画皮易骨，把一个人完美伪装成另一个人的，几百年来只有一个——公子兰隐。他不仅能画皮易骨，还能精确模仿他人气质、姿态和声音，将易容术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连他的师父玄仙都望尘莫及。再配上绝顶的轻功，这也是他能最早获得公子令的原因。

可惜，这项绝技世上再无人可做到如此出神入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