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了晨星宫。
伊塞亚站在路西菲尔的书房门前，指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抬手叩响门扉。
“进来。”里面传来路西菲尔平静的声音。
伊塞亚推门而入，看到路西菲尔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风青色的眼眸抬起，淡淡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伊塞亚谨慎地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恭敬而克制。路西菲尔没有立刻开口，只是从抽屉中取出一卷泛着金色光芒的卷轴，缓缓展开。
“天阶挑战赛很快就会开始，”路西菲尔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我先给你讲讲，你需要知道的一切。”
伊塞亚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只是微微颔首，“是，殿下。”
路西菲尔指尖轻点卷轴，金色的符文浮现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立体的天阶图景。
“天阶挑战赛，十万年举行一次，上一次也是在创世庆典，是天堂选拔高阶天使的重要仪式。”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挑战赛分为三个阶段——‘天梯试炼’，‘心镜审判’、‘王座之争’。”
路西菲尔指尖轻划，金色的符文化作一道盘旋向上的阶梯，每一阶都闪烁着不同的光芒。
“天梯共九十九阶，每一阶都施加了不同的禁制和幻境。”他看向伊塞亚，“考验的是天使的意志力和对圣光的虔诚。越往上，压力越大，甚至会直接攻击灵魂。”
伊塞亚微微蹙眉：“攻击灵魂？”
“不错。”路西菲尔淡淡道，“天梯会挖掘你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执念，并以此制造幻境。如果你无法突破，就会永远困在其中。”
“你在通天路里经历过相似的考验，平心而论，我不觉得这个挑战对你来说很难。”
伊塞亚的指尖微微收紧，但很快又松开。
“天梯试炼的淘汰率极高，近半数的天使会止步于五十阶之前。你的目标是至少登上八十阶，否则，你连参与下一阶段的资格都没有。”
金色的符文再次变幻，化作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如水般波动，映照出模糊的影子。
“心镜审判，考验的是天使的本心。”路西菲尔的声音低沉，“它会映照出你灵魂最真实的模样，并让所有观战者看到。”
伊塞亚心头猛地一沉。
如果心镜映照出他真实的身份，或者他对路西菲尔的仇恨······
路西菲尔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镜面幻象，水波般的镜面泛起涟漪，映照出伊塞亚此刻紧绷的面容。
“心镜审判最危险之处在于，它会放大你灵魂中的每一处裂痕。”路西菲尔的声音依然平静，却让伊塞亚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但只要你足够专注，就能控制它映照的内容。”
风青色的眼眸直视着伊塞亚，“记住三点：第一，不要回忆过去；第二，不要思考未来；第三，保持绝对的专注。”
上一次创世庆典时的天阶挑战赛，可是有不少天使当场社死，甚至还有干过见不得人事情的天使直接被执法队拉下去。
伊塞亚暗自记下这些要点，粉色的眼眸低垂着掩饰内心的波动。
路西菲尔继续道。
“审判开始时，心镜会先映照你最常思考的三个问题。这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时刻。”
“最常思考的······问题？”伊塞亚有一瞬间的茫然。
“没错。”路西菲尔指尖轻点，镜中浮现三个模糊的光团，“比如‘我能否通过考试’，‘我的实力究竟如何’这类问题都很常见。但若是出现······”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就会很麻烦。”
伊塞亚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他每天思考最多的是什么？复仇。是路西菲尔将他封印在虚无之地的仇恨。是夺回心核的执念。
“解决方法很简单，不管你以前最常思考的是什么。”路西菲尔看着他，“从现在开始，每天睡前重复默念三句话：‘我忠于天堂’，‘我信仰父神’，‘我遵从本心’，直到这些话成为你潜意识的第一反应。”
“第三阶段，王座之争。”路西菲尔的手在空中点了几下，金色符文重新组合，化作六座悬浮的王座，“你可以选择这里的任意一个王座，完成挑战，即视为通关。”
悬浮在空中的六座王座，每一座都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伊塞亚凑过去，仔细辨认着王座上镌刻的古老符文。
“节制，勤勉，勇气，宽容，谦逊，仁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明显空缺的第七个位置，眉头微蹙。
“殿下，为何没有代表‘公正’的第七王座？”
路西菲尔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圣光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半边面容。
“从来就没有第七王座。”
“可是七美德——”
“理论上存在。”路西菲尔说，“但自天堂建立以来，第七王座就从未在挑战赛中显现过。”
金色的符文在他指尖流转，六座王座的虚影开始旋转，开始逐渐显示出内部的景象。
“你在里面遇见的未必和你现在看到的相同。”路西菲尔道，“那已经是十万年前的挑战。”
伊塞亚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天使的目光落到王座上面。
“节制”王座周围缠绕着银色锁链，试炼者被囚禁在欲望幻境中；
“勤勉”王座的下方是永无止境的阶梯，天使们机械地重复着枯燥的工作；
“勇气”王座被血色迷雾笼罩，隐约可见与可怖魔物厮杀的影子；
伊塞亚的目光停留在“宽容王座”上，那里正上演着一场背叛与原谅的戏剧。
“每个王座对应的试炼都不同。”路西菲尔解释道，“选择与你特质最契合的美德，成功率会更高，毕竟不需要通关全部。而在成功通关后，你能从中获得一部分的权柄。”
他指向旋转最缓慢的“仁爱王座”，“比如这个，需要你拯救一百个灵魂，但过程中不能使用任何力量。”
伊塞亚若有所思，“如果选择与自身相反的美德呢？”
七美德的权柄分别握在七位天使长手中，伊塞亚还是很有兴趣染指的。
“理论上如果你能通关，会获得双倍权柄。”路西菲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但自从六王座开放以来，还没有天使成功过。”
伊塞亚若有所思的抬眼，却看到在六尊王座的背后阴影处，竟隐约显出另一个王座的轮廓。
那是一座被锁链缠绕的漆黑王座，王座之上悬浮着一架黄金天平。
“那是什么？”伊塞亚下意识伸手去指。
“什么？”路西菲尔朝他指的地方看去，那里却是空空如也。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压抑的气息。
伊塞亚识趣地转移话题，“殿下建议我挑战哪个王座？”
“勇气。”路西菲尔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的战斗天赋最适合这个试炼。”
“勇气”王座展现出的是一片正在厮杀的战场。
伊塞亚盯着画面中仿佛无穷无尽的魔物，突然问道。
“如果选择‘宽容’王座，试炼内容会是什么？”
“你要原谅你最恨之人对你做过的所有事，并真心祝福他。”路西菲尔看了他一眼，“不建议你选这个，比起外在的挑战，任何生灵最难战胜的都是自己的心。”
伊塞亚只觉得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
那里本该有心核跳动的位置，如今只剩封印的虚空，他勉强扯出微笑，“看来我不适合宽容。”
路西菲尔的目光忽然落在他的手上，风青色的眼眸泛起一丝伊塞亚从未见过的波动。
“你知道吗？”路西菲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穿透了二十万年的时光，“当年米迦勒如果参加挑战，一定会选第七王座。”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伊塞亚屏住呼吸，看着天国副君眼中转瞬即逝的恍惚—，就像透过他在凝视另一个灵魂。
“他总是执着于可笑的公正。”他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连父神都说过，天堂不需要绝对的公正，他还是执迷不悟。”天使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微微蹙起的眉。
伊塞亚屏住呼吸，看着路西菲尔修长的手指在空中顿了片刻，仿佛要抓住某个早已消散的影子。但下一秒，天国副君就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伊塞亚抿了抿唇，“为什么？”
“因为公义天平是他的伴生神器，他生来就是公平的化身。”路西菲尔的的目光落到伊塞亚脸上，“说起来，你偶尔有点像他。”
“啊？我怎么可能和米迦勒殿下有相似之处？”伊塞亚顾不上路西菲尔是怎么突然扯到“米迦勒”，他又是怎么跟路西菲尔记忆中的“米迦勒”像，急中生智，“可能是因为我们都使用火元素力？”
这话说的伊塞亚自己都觉得在扯淡。天堂使用火元素力的天使成千上万，莫非路西菲尔觉得他们每个天使都像米迦勒？
“也许吧。”路西菲尔却没有计较伊塞亚说的话，“记住，王座之争开始前，你会看到真实的试炼场景投影。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
伊塞亚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却在最后回头。
天使背对着他，“殿下，第七王座······真的从未出现过吗？”
“······”
路西菲尔站在窗前，圣光色的长发在很淡的光下泛着银辉。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伊塞亚，有些存在，不该被追寻。”
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让伊塞亚心头一紧。他还想再问，路西菲尔却已经抬起手，示意谈话结束。
“回去休息吧，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