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签纸上画着一封信,信的中央有一轮太阳。
宋域歪着脑袋看不懂意思,摘下来,不停调整角度想要明白,但无论怎么看就是一封打不开的信,“你画一封信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沈瀛面露错愕。
宋域更加疑惑,听沈瀛的语气,他应该明白才对,“知道什么?”
沈瀛嘴里叼着糖炒栗子,若有所思地盯着笔电半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古怪地笑一下,神秘莫测地说:“呵,原来他心里的恐惧这么严重……算了,或许以后你会明白的。”
“谁心里的恐惧?”
“再来一颗。”
宋域真就给他又剥一颗,焦急地等着他慢条斯理地吃完,觉得时间在爬,又迫切地追问:“谁啊?”
“再来一颗。”
“……”
宋域好恨这种抽象,不给他剥了,拎着两袋糖炒栗子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餐厅里,留一个生闷气的背影给沈瀛。
沈瀛淡淡地瞥去一眼,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咽下嘴里甘甜的栗子,垂眼继续手里的事情。
宋域冷脸洗内裤似的,一边剥糖炒栗子,一边拿手机给宋夫人发消息。
拍一张便签纸的照片发过去求助,手指在钢化膜上要戳出火花。
【宋域:妈,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宋夫人似乎就等着他的消息,飞速回过来。
【宋夫人:?】
【宋域:沈瀛给我画的。】
【宋夫人:你瞎啊?信啊!】
宋域差点心梗。
【宋域:我知道,我就是不明白他画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
【宋夫人:他为什么给你画这个?】
宋域懒得管宋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倒贴还失败后会不会气疯,找娘家告状似的,回复过去。
【宋域:我找他要名分,他就画了这个给我。】
见多识广的宋夫人或许是被气晕了,迟迟没有新的消息出现在宋域眼前,他咬着腮帮子,继续剥糖炒栗子,堆一堆褐色的壳在桌上。
很久之后,熄屏的手机震动一下,忽然亮起。
【宋夫人:傻逼,这么明晃晃的表白都看不出来吗?】
宋域:?
他错愕地凝视手机屏幕里的消息,迷茫地眨眨眼,又去拎着便签纸打量,实在是道行太浅,看不出哪里是表白。
【宋夫人:亏你还是研究生,肚子里怎么一点墨水都没有?】
光看文字都能知道宋夫人有多痛心疾首。
宋域被骂得抓耳捞腮,就差把便签纸盯出一朵喇叭花,把其中的含义讲给他听。
叮。
手机又响了。
宋域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与宋夫人的聊天框里弹出一条新信息,她充当起喇叭花来给他答疑解惑。
【宋夫人: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
宋域半信半疑地凝视着消息里的诗句,字面上确实能够这样解释,但回想起沈瀛方才那段古怪的话,又觉得似乎还存在更深层的意思。
原来他心里的恐惧这么严重……这句话究竟在说谁?
难不成——
沈瀛曾经要人转交过东西给我,但是那人刻意隐瞒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刻意隐瞒的原因……
情敌啊!
“嗖”的一下,宋域突然从椅子里弹起来,声音吓了沈瀛一跳,疑惑地朝宋域的方向投去视线,只见宋域背对着他直直地伫立在原地,半晌转过身,同手同脚地捧着两袋糖炒栗子和一碗剥好的栗子仁前来。
“给你剥的。”宋域把盛放栗子仁的碗推到沈瀛眼前,语气都软着。
沈瀛一挑眉,目光从栗子仁里缓缓移动到宋域陡然转变的态度上,“嗯哼?”
宋域假装咳嗽几声,手探进纸袋里,表情带上几分不自然,“你忙你的,我继续给你剥。”
沈瀛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宋域身边的手机,猜测这样的转变估计和手机里的人有关,他太清楚宋域能和谁发消息,在谈恋爱这种方面,宋域身边能出谋划策的人真心稀少。
在豪门圈里,宋域的朋友之中已婚人士基本没有,那些贵公子们还想在花花世界里多待几年,娱乐花边新闻上几乎都是他们的身影。
宋域如果真的能去请教谁,也只能是他家中,那位有勇有谋的宋夫人了。
沈瀛听说过宋夫人的事情,除去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女强人故事,就是高调求爱当时任职商务部副部长的宋承照最浓墨重彩。
他不清楚宋夫人做过什么事,撬动了宋承照的心,但他们两人政商联合的消息轰动一时,无数人猜疑宋夫人居心叵测。
于是,在两人结婚的前一天,即将成为商务部部长的宋承照突然宣布退居二线,在国家各项重大决议中不参与决策。
后来,有记者拍摄到他的踪迹,是他退休当日被宋夫人领着从部门里出来,宋夫人在前面抱着手走,他就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跟上,全然没有大领导的模样。
记者大喜,拿着这张照片在网络上编纂故事,不敢在时政新闻上发,只标注为财经板块,标题骇人听闻——
【宋家疑似婚变,或许豪门联姻都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多声音出现在网络上,大部分都在探讨宋夫人的阴险毒辣,唏嘘宋承照的痴心错付。
几个小时后,宋承照的私人微博发出第一条与转帖时政新闻截然不同的生活照,瞬间被顶上热搜前十。
照片里是两枚对戒,与拍摄照片里两人手指上佩戴的是相同款式。
他写着——
【生活美满幸福,祝大家也美满幸福】
谣言不攻自破。
或许是因为宋承照手中彻底没了实权,不再能对宋夫人的事业有更大的帮助,记者也不再关注他们,两人也慢慢淡出大众视线。
沈瀛的手停在键盘上良久,不打一个字在文档上,转头看向宋域的眼神瞬息万变,直到宋域觉察到他的视线也看来,两人眼对眼时,他才缓缓说:“生活美满幸福。”
宋域一脸茫然,琢磨几秒,没能理解其中深意。
沈瀛短促地笑一下,“这次去问你父亲吧。”
宋域好听他的话,把两袋剥完的糖炒栗子推过去,像个安静的蘑菇一样,不打扰他的论文大业,捞出手机给宋承照发消息。
【宋域:生活美满幸福是什么意思?】
宋承照不像宋夫人那样时时刻刻守着手机,好久好久都不回宋域的消息。
宋域努努嘴,滑动去其他页面订餐,翻出高档餐厅的小程序,按照沈瀛的喜好去点,想起他之前夹菜时刻意避开的葱姜蒜,于是在后面备注——
【少放葱姜蒜】
半小时后,大门被敲响,宋域起身去开,回来时两手都拎着塑料袋。
“沈瀛,过来吃饭。”
“哦。”沈瀛放下笔电,走到餐厅里,宋域贴心地为他拉开椅子,他像金枝玉叶的娘娘一样被伺候着,心安理得地坐进去。
宋域扶着椅子背,挪向沈瀛的对面坐下,注视他缠着纱布的手臂看许久,神情逐渐古怪,忽然恨为什么他的手能动。
沈瀛仿佛能理解他的意思,夹一块糖醋排骨进他的碗,“收起你那种失望的眼神,像是遗憾我没有缺胳膊少腿。”
“你要是残疾了,我照样喜欢你。”
沈瀛哼哼几声,瞥一眼自己胳膊上的纱布,透过它仿佛看见藏住的缝合线,调侃道:“也不知道是谁说要换成美容线。”
“我只是担心你在乎而已,”宋域嘴里叼着排骨,粘稠的糖醋汁糊一嘴,话顿一下,“如果最后真的留疤了,我也拿枪打出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
沈瀛真觉得这事他能做出来,咽下嘴里的食物,劝慰道:“这倒是没必要,我的体质不容易留疤。”
宋域一挑眉,眼里透出一抹狡黠的光,“你知道?”
“我又不是没有受过更严重的伤。”
“什么时候呢?”
沈瀛凝视宋域略显期待的脸,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希望自己说出新寨山爆炸,以此来彻底盖棺定论他的身份,“周君扬的游艇爆炸的时候。”
宋域磨磨牙:“……”
吃完饭,宋域没必要去洗碗,把剩菜盖好塞进冰箱,碗筷丢入垃圾桶,找一包湿纸巾擦过桌子,就算是大功告成。
沈瀛站在玄关里,探出脑袋看他,“宋域,你的车钥匙在哪里?”
“你出去干什么?”
“回家拿衣服。”
“你身上不就是衣服吗?”
“我难道不换吗?”
“宝贝,我又不嫌弃你。”
“如果我这样你都不嫌弃,我会反过来嫌弃你。”
“你……算了,我跟着你去。”宋域朝玄关走。
沈瀛问:“你又不能开车,去干什么?”
宋域靠在墙上,歪一下脑袋,“我去守着你,怕你带着几百万的嫁妆跑路了,我被骗财又骗色。”
沈瀛:“……”
片刻后,劳斯莱斯慢慢悠悠地行驶在马路上,它是一辆危险系数极高的车,比马路杀手更恐怖,随随便便剐蹭一下就够保险赔了。
沈瀛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方圆十米没有一辆车,忍不住笑道:“你开这车出门,挺孤独吧。”
宋域从手机里抬头,扫一眼后视镜,转过身,含笑的双眼情深款款地锁住身侧的沈瀛,意味深长道:“以前孤独,但现在没这种感觉了,反倒是觉得岁月静好。”
沈瀛想了想,不解风情地说:“恭喜你,思想境界逐渐老龄化了。”
宋域:“……”
好烦,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到达沈瀛家楼下,宋域准备推门下去,沈瀛不允许他跟上,只好憋屈地困在豪车里装模作样地哭。
沈瀛站在车门外冷眼旁观,像个渣男,“眼泪呢?”
宋域厚着脸皮地说:“干涸了。”
沈瀛都无语,“啪”的一声拍上车门,自顾自地钻进楼里。
宋域凝望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收回视线,听见手机突然响起来,低头去看,发现是宋承照回了消息。
【宋承照:贴脸开大?】
宋域咬咬牙,想要他少在网络上5G冲浪,这话不符合他退休高级干部的身份,应该讲官腔官调。
【宋域:爸,说点符合身份的话吧,好歹曾经位居副部长呢。】
【宋承照:你真守旧。】
宋域差点把这四个字瞪成碎片,不久之前沈瀛还说他思想境界逐渐老龄化,现在宋承照说他真守旧,他这位受过二十一世纪精英教育的豪门太子爷好烦,抬手抠起花几十万选配的星空顶。
嘟囔道:“靠,究竟是谁说坐在劳斯莱斯里的人就没烦恼了?纯谣言。”
下一秒,手机震动一下。
宋域下意识地去看,还是宋承照的消息。
【宋承照:这是我第一次公开发表情感状态时写的话。】
宋域一愣。
【宋承照:配图是两枚对戒。】
宋域:“!”
又是隐晦的“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又是更加隐晦的对戒照片。
难道……
这是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