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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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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软纱无声绞杀,一个接连一个翻肚漂浮水面。

在此起彼伏的翻白肚之中,随云远探出头来,向着岸上两人微微一笑,转而又压住水花翻身入潜,竟似游鱼般迅即无声,灵活自如更胜于平时。

“好俊的水上功夫。”叉猡深为感佩地赞叹道,“从前鸮羽族入水采药,常常要牺牲性命才能成功。”

苍越孤鸣也蓦地放松下来,这才发觉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死攥在刀柄之上的右手掌心,已经深深钤印出痕迹,仍然不免轻斥了一句,“真是胡闹。水中危险,难道不能使用船舶吗?”

“寻常人只是到此就是豁出性命了,哪里还顾及得上船舶?”叉猡深感好奇地目光追寻随云远,“简直像是传说之中的鲛人一般。她的眼泪能变成珍珠吗?”

“当然不能咯。”月下之影向岸边疾转腾起,飞旋而绽的裙绢如若幽夜冷昙千姿瞬放,而倏忽之间华收彩敛,归于沉寂,随云远将尚沾水露的月萍丢给叉猡,不过运功片刻,衣上水迹尽数消散,接着回答,“就算真是鲛人一脉,也只有纯血主脉才会泣珠。”

她周身环绕着淡淡的血气,领悟感念天水之意仍残存眉峰,在月光流照之下,容色如玉,眼波潋滟,正是武境突破之兆。

话音未落,叉猡就急上前来探问,“你受伤了!这片水域雾气常混有瘴毒,你……”

随云远向叉猡平摊展开双手,只见掌心血肉翻出,伤口斑驳,却并无中毒迹象,而皆是自伤于她自身的剑气。

她还不能完全控制好它。

“你的剑心桀骜过甚,而缺沉静统御,才会反噬自伤。孤注一掷,血溅五步,这不是剑客之道,而是刺客之道。”苍越孤鸣沉声点评道,“你的境界不稳,有待巩固。”

“先不说这个了。叉猡,你看这样足够数量吗?”随云远问道。

叉猡不住点头,“够了够了。如果有剩下的部分,能否都卖给我?我想给鸮羽族多留一些储备。”

“当然,只要小王子同意,送给你就是了。”随云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她分明背对水湾,却忽而正色催促叉猡收起药材,“有人要来了。”

一条简陋竹筏,竟由远而来,渐渐靠近,竹筏之上并无船帆,全靠白发老者真气驱动水流。

“此地怎会有老人出现?”叉猡讶异道。

随云远并未回头,却以微妙笑意看向苍越孤鸣的眼睛,仿佛是在说这可是冲你来的。

“这真是出人意料,这还是老夫第一次在恶沼之内,看到毫发未伤之人。”来人发须皆白,长髯垂在身前,手持玉石扶杖,缓步而来,仙风道骨,精神矍铄。

“你是谁?怎会出现在此?”叉猡出问之时,随云远已将自己转身隐在苍越孤鸣身后,侍人一般低眉垂首而立,几乎无声隐藏在阴影之下。

“老夫名唤忘今焉,自号非然踏古。原是在小村落教授童少的一名夫子,但现在只是一名避祸隐世的老人。”

“避祸,莫非是魔世之乱?你是中原人。”苍越孤鸣说道,“恶沼如此险境,选择此处避祸似有矛盾。”

“似险非险,说危不危啊。”忘今焉缓缓捏须感叹一句,“世间险恶莫过人心。禽兽之恶,只在求生;人心之恶,恶在贪妄。求生者有法可治,贪妄者无药可医啊。”

苍越孤鸣若有所思。

忘今焉说着从宽袖之中取出一包,“这是恶沼生物最厌恶的香粉。有此傍身,恶沼之中来去自如,老夫也是偶然发现。因此恶沼之险,反是老夫之安全啊。待你们离开之时,就分少许与你们脱身罢。谈了这么久,还没请教各位名讳?”

“我是苍越孤鸣。这是叉猡与随云远。此番有劳夫子赠药,只是我们尚有要事,容当后报……”他正要向忘今焉抬手抱拳告辞,随云远却悄悄扯了一把衣袖制止,反而上前一步自己走至前排。

“有一不情之请本不应叨扰阁下,但我们此番前来是为救伤患之命,想要采集月银浮萍入药。恳请借用阁下的竹筏一用。”随云远说得恳切淡然,毫无破绽。叉猡露出吃惊的样子,却也并未被忘今焉所重视。后者哈哈一笑,揽髯而应,“助人为乐,老夫自然不会推辞,就让老夫一助罢。”

竹筏缓缓破开水面,向着月凝湾的深处进发,忘今焉与苍越孤鸣闲谈至当前苗疆局势。

“如此说来,各部残民虽是聚集成军,但内斗甚重,难以团结。”忘今焉拄杖在前,夜风吹过丹绣银缎如浪招展,昂然挺立筏前。

“内斗不止,众军必散。若是如此纵容下去,总有一天会难以收拾。我虽看出此中关碍,却苦无破局之法,为之奈何。”苍越孤鸣回答道。

“相识即是有缘。老夫有一法,可与苍狼王子参考一二。就不知王子是否愿意听?”

“夫子请讲。”

“老夫教书十几年,也曾惩罚不听劝教的顽劣之徒。但一味强势打压,只会滋长愤恨,所以在建立威望的同时,也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真心诚意。施恩,立威,双管齐下。”

“赏善罚恶,恩威并行,宽严相济。”苍越孤鸣颔首之余,不由得看向随云远。后者负手立于负责警戒的叉猡的身侧,却只将目光遥遥放空于无尽月色之中,仿佛丝毫未将两人之谈听入耳中,神容飘渺无定,几欲奔月随风而去之感。

“这其中的分寸,还需王子自行斟酌。老夫只怕王子的时间不多了。”忘今焉顺着苍越孤鸣的目光打量了一眼独自陷入思绪的随云远,继而收回目光缓缓而道。

“你这老头,把话说清楚!”叉猡怒而质问,随云远也探过注意放在忘今焉的身上。

苍越孤鸣温声制止叉猡,“叉猡,不可无礼。夫子,请见谅。”

“无妨,老夫非是诅咒王子,而是提醒王子,敌人不只是北竞王啊。”

“魔世。”随云远忽然插言,“帝鬼想进军苗疆,也要先过了中原这一关。俏如来的师尊,默苍离,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战场凶险,变化莫测,便说他止戈流斩首帝鬼之计落空,天擎峡一役再失中原群侠之心。一国安危不能尽数托付与他人。”忘今焉闻声相驳,却是不急不徐,轻言慢语,更似夫子传道解惑。

而随云远亦不相争,只一拱手作江湖礼数,“承教。古人之所谓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便是指阁下这般人物罢。”

忘今焉抚髯而笑,继续向苍越孤鸣解说,“赞谬了。若是魔世有所动作,铁军卫便不会坐视,站在保卫苗疆的立场,必须有所抉择。撼天阙要的,是整个苗疆的毁灭,这是一个相互牵制的锁链。牵一发而动全身。”

“魔世进逼将迫使铁军卫倒向竞日孤鸣,攘外先安内。撼天阙现在守在后方动向不明,铁军卫不能全心对付魔军,却也同样无法全力对抗撼天阙,弭平内战。”苍越孤鸣接续总结道,忍不住双拳紧握,“撼天阙,你怎能如此狠毒,苗疆是你的根啊。难道你真要苗疆彻底灭亡吗?”

竹筏之上,众人一时冷寂,唯余两畔瑟瑟寒风,溶溶孤月,照离人路。

此时已近终点,忘今焉从水源之处指点出月银浮萍的所在,叉猡跳船打算全部采收,却为苍越孤鸣所阻止。

“叉猡,只取足够的数量即可。”

“不违天时,不夺物性*。苍狼王子果真是仁厚秉性。”忘今焉赞赏地出言宽慰,“月银浮萍本极为难得,想来今日能有如此之多,也是上天感念王子仁心,必将护佑王子。”

“夫子赞谬了。此次多谢夫子指点苍狼,颇有所获。”

忘今焉对此十分满意。

“一人过活,虽然清净却也难免无聊。苍狼王子不嫌老夫多话,诚心听入老夫之言,老夫才是感激万分。分别在即,最后老夫再增一则寓言,望苍狼王子能得悟其中真意。”

“夫子请说。”

“一对兄弟,将家产换做金砖,分装两船。船只行至半途,无法承受重量开始下沉。大哥放弃金砖,船顺利靠岸。小弟却是抱着金砖一起溺亡。”

“哈。”随云远轻笑一声,黛眉微挑,眸底现出微妙之色,“绕了一圈,阁下最终竟然是为竞日孤鸣来作说客。王权并非金砖,能轻易抛舍,倒不如说是诅咒,唯有至死方休。便是小王子舍得,竞日孤鸣可敢放得他活命吗?谁不知道,苍狼王子从这里跳下去,苗疆内乱立即平了。”

“姑娘怎可如此刻薄?你于妇言一道,还大有可为之处啊。”

“不正面回答问题,却以身份论人,貌似宽忍,实则蔑视。你也不过如此。”随云远冷然评价,“阁下若果真有心襄助,便该拿出诚意,而不是以似是而非之言诱骗试探,邀取晋身之资。”

“少年人就是心急,这是嫌弃老夫多言了。”忘今焉并不恼怒,反而朗然大笑,“姑娘之敏锐,不下于苍狼王子,难道真正看不出撼天阙的谋算吗?”

不甚高明,却抓准时机的挑拨。

“善战者,求之于势*。形势所至,便是天阙孤鸣又能如何?强者的通病,就是以为自己的武力能够扫除一切,智者的通病,就是以为自己的计谋能够算尽人心。其实,在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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