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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开屏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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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记激越昂扬的鼓点,在龙舟因为惯性要飞离终点塔的一瞬间抓住了挂在木桩上的那串金粽。

现场气氛前所未有的高涨,口哨声欢呼声夹杂在一起,一浪高过一浪,站在终点塔稍近些的拱桥上的年轻女郎纷纷将手中的绢子往船上丢去。

清焰隔着一方江水,终于可以不用掩饰自己想要追寻那人的目光,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样,一样的被那个高双臂笑容爽朗的英俊男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真好,他天生是该如此的。

看着意气风发的陆秦弓,清焰由衷地笑着,却见他忽往她这边望来,远远的,绽开了一个明亮的笑容,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得意,浓眉舒展,高高翘起的唇角仿佛在说——看,我厉害吧?

清焰心里头住着的那头小鹿动了动尖尖的小耳朵,慢悠悠睁开眼,醒了。

……

热闹了一日,天子的銮驾已起程回宫,淮江旁的食肆里倒是坐满了人。

清焰原想带狗儿去吃碗绿豆沙,奈何人太多,只好作罢。狗儿爱凑热闹,一个劲儿拉着她往泊着龙舟的那处浅滩去了。

隔着一座桥的距离,清焰看见那群扒丁聚集在一起,个个虎背熊腰,一身紧实的肌肉上覆着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容,正围着陆秦弓所在的队伍拱手恭贺。

清焰不肯再往前,她弯下腰对狗儿道:“你去罢,姑姑在这等你。”

狗儿应声好,飞一般找他父亲去了。

清焰站在桥头,看着狗儿如一只撒欢的小牛犊子闯入一群刚劲威武的公牛群中,霎时引起了这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的注意力。狗儿钻到江大业跟前,朝清焰的方向指了指,一群人好奇地望了过来。清焰忙用纸伞挡住脸,转过身去。

“赵姑娘!”

一声高亢的男音在广阔的江面漾开,中气十足,让人不想听到都难。

清焰眉心一跳,从伞下探出半张脸,却见一人正在朝她卖力的挥手。她一阵尴尬,正要避开,那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拨开挡了他去路的众人,在一片嘘声中跑上了桥往她这边来了。

清焰无法,只好朝他屈了屈膝,“小韩将军。”

她总是习惯喊他小韩将军,韩奇觉得可爱又亲切,他挠挠头,笑容灿烂:“赵姑娘,你果真来了!”

清焰啊一声,一头雾水。

韩奇却有些许气馁:“唉,可惜咱城防营技不如人,这次输给玄甲军,让你失望了。”

清焰这才想起上个月在此偶遇韩奇,他让她今日来替城防营打气助威的事。只是,她早将他的嘱托抛诸脑后,今日来,纯属是凑热闹罢了。她顿时讪讪的不知说什么好,可对面这个年轻人目光热烈而殷切,她也不好扫兴,况且人家还输了比赛,男人最是争强好胜了,她要不还是安慰两句?

“怎会?能夺甲固然好,但你们都是头一回,能闯到终点已经很了不起了。全托了你们的福,今日太后娘娘看得开怀,我们底下的百姓也很尽兴。”

三两句话,将韩奇哄得眉开眼笑。他顿了顿,有些委屈地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喏,他们还笑话我。”

韩奇转过身,朝底下的一群汉子努努嘴。

又是一阵起哄,伴随着口哨声,清焰面露尴尬,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韩奇,她压根就忘了这件事。韩奇却一无所察,朝着底下城防营的一众扒丁扬声道:“弟兄们,赵姑娘让咱们下次再接再励呢,咱可不能再让她失望,明年,这金粽子必须是咱城防营的!”

一番无中生有的话听得清焰冷汗连连,她摆摆手,想纠正,却被一群汉子的吆喝声给掩盖了去。清焰张口结舌。那种高昂的情绪很快就感染了周围无关的人,一瞬间整个浅滩像被丢了几百个炮仗,噼里啪啦的就炸了。

突然,“咚——”

不知是谁击的鼓,打断了这一片喧哗。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又是一记如雷的鼓声,比方才那一记更重,带着似有若无的怒意,仿佛要将平静的水面撕开一般。

清焰下意识蹙眉,心道是哪个坏脾气。还未找到那人,便听狗儿用清脆的童音抱怨道:“陆叔,鼓皮都让您给敲破啦!”

竟是陆秦弓?!

“它本来就快要破了。”陆秦弓眼皮都没掀,语气懒散。

“那您干嘛还用力敲?”

“哦,我只是想告诉那些个大言不惭之人,夺甲不是用嘴巴说说便能成功的,我们龙舟队在训练时便敲破了三只鼓,这是第四只。我倒是好奇,城防营破了多少只鼓呢?”

陆秦弓将鼓槌抛给一旁的卫聪,抬眸望向站在桥头的韩奇,双手抱臂,嘴角也噙着笑,然笑意却不达眼底。

没由来的,韩奇感到一阵寒意直窜脑门,他看了眼陆秦弓身旁那只破开的鼓,几道长短不一的裂痕在鼓面上张牙舞爪的向四面延伸。那鼓他也是敲过的,鼓面还是挺韧的。这是下了多大力气呀?!

“侯爷开玩笑,击鼓可不是光用蛮劲就行的。”韩奇哈哈笑道。

这是在嘲讽陆秦弓空有一身蛮力?此话一出,原就不再和乐的氛围顿时雪上加霜,众人不禁替韩奇捏了一把汗。

不料陆秦弓微微一笑,道:“韩校尉说得对,不仅仅是击鼓,扒龙舟也不是几十个人光用蛮力往前冲就行的,不然又怎么会有玄甲军的后来者居上呢?”

阴阳怪气的,韩奇正自尴尬,众人也听出了猫腻,一看桥上那美人,有几个去过陆府桃花宴的武将认出了清焰,也亲眼见着陆秦弓在她落水后是何等紧张,再瞧今日情形,顿时有几分明了,便上前打着哈哈将话题岔开。

陆秦弓还是皮笑肉不笑的,他不再去看桥上那两人,转而对一众部下道:“走!今日本侯做东,不醉不归!”

众人欢呼起来,却听狗儿拉着陆秦弓道:“陆叔,你们去吃肉吗?我也要去!”

陆秦弓揉揉狗儿额前毛绒绒的碎刘海,高声笑道:“小馋猫,等你什么时候坐到了这龙舟上,再来跟陆叔一块喝酒吃肉。”他又抬起头深看一眼仍等在桥头的清焰,“去罢,跟谁来的就跟谁回去。”

狗儿很失望,却不敢闹别扭,便往清焰那跑去。陆秦弓迈开长腿跟上去,他身后是乌泱泱的一群等着吃庆功宴的壮汉。

清焰自陆秦弓插嘴她与韩奇后便没再说过一句话,她知道,他是吃醋了。追根究底,他们两个都还没有完全忘记对方。平日里见不到,总能装上一装,可一旦碰面,思念便如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它找到了日思夜想的那抹血腥味的来源,便会不受控制地发狂,继而冲出牢笼扑向它心底的执念。

她不晓得陆秦弓是不是跟她一样,但清焰很清楚,大半日下来,她总是不自觉去寻找陆秦弓的身影,哪怕她清楚她不该这么做,可又如何,在彻底放下他之前,她允许自己放任自流那么一小会儿,只为再多看他两眼。

毕竟,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们总有坦然面对对方的一天。

但不是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的清焰站在那儿,陆秦弓朝他们来了。她握紧了手中的伞柄,许是酷暑难耐,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正当她手脚不知往哪放的时候,狗儿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牵了她的手。

清焰暗自松了一囗气,忙假装与狗儿说话,问他一会还去不去找他娘,眼角余光却瞥见陆秦弓从卫聪捧着的锦匣里掏出了那串金粽,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上抛,再接住,反反复复,黄金在一连串的碰撞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配合着它闪亮夺目的光芒,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清焰哭笑不得,她怀疑陆秦弓是故意在炫耀,纵然他神色淡然,可那大开大合的动作却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偷偷瞄一眼韩奇,却见这个刚过弱冠之年的小武将的视线随着金粽的移动一上一下,一上一下,面上竟然没有不忿,只有满满的艳慕与崇拜。这天真率直的模样,让陆秦弓那点莫名其妙的小九九顿时变得无聊又可笑。

不过那串粽子是实心的吧?如果是实心的,那可值钱了,也老重了,瞧那四个角尖尖,扎着手心不会痛?不过那厮皮糙肉厚,被尖角扎几下不过挠痒痒罢了。

清焰脑瓜子里叽叽喳喳一通,一双美眸又不自觉地往陆秦弓瞟去。

陆秦弓哪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只道她看见了他手中的金粽,又想起来他方才比赛时的英武神勇,原本还倨傲的嘴角一个忍不住就往上扬,活脱脱就像龙舟高高翘起的头与尾。

大约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在走到清焰跟前时一把敛起面上的笑,轻咳一声,撇了她一眼,双唇动了两下,似在斟酌。后面一箩筐大男人见他不动,便也不站着不动了。却见他浓眉微扬,吐出一句:“赵姑娘吗?你眼光不太行呢。”

一语双关。

清焰错愕了一瞬,她看着陆秦弓,那眼神像林间迷失了方向的鹿。

陆秦弓忽地促狭一笑。他的额头与鬓角生得很好看,上面濡着一层汗珠,午后的阳光打下来,那双狭长的眼睛被睫毛严严实实地包裹了一圈,瞳仁很亮,像嵌在群山里的湖泊。他的颧颌似乎比往日更加分明了,修长的颈脖下是宽阔的肩背,胸前的衣料早被汗水打湿,颜色变得更深。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他将褂子的盘扣解开了两个,隐隐露出里头坚实的胸膛,是小麦色的。

清焰注视着他,双眸溢着满满当当的赞赏。

如此野性却又俊美,像旷野里的风,清爽明朗,又似初秋铺满整个平原的麦穗,只需站在田埂边,扑面而来都是香甜扎实的安全感。

他说她眼光不好,并不是这样的,因为这世间再没有人能胜得过他了。

盛夏风吹到人的脸颊上,似一壶刚泡好的清茶,那热气不远不近,若隐若显,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清焰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翻涌的悸动。

这一举动落入陆秦弓眼里,无疑就成了她对他的不屑一顾,这使得他原本还挂着一丝笑意的俊脸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好没意思,像只不要脸的孔雀般开了半天屏,结果人家看都不看一眼,陆秦弓,你赢了又怎样,她还不是连句道贺的话都不愿讲。

陆秦弓看了眼手里的金粽,一抬手就抛给了他身后的卫聪,迈开长腿头也不回便走了。

卫聪若无其事地扫了眼韩奇,笑道:“还杵着做什么,一起呀!”

韩奇被陆秦弓一顿含沙射影,正拧着浓眉朝真相摸索去,刚找着点蛛丝马迹,被卫聪这么一打断,便干脆不想了。他应了声,转头朝清焰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赵姑娘,回见!”

说罢不等清焰回答,便追到陆秦弓跟前腆着脸道:“侯爷,属下觉得那桨用得不顺手,要不您给提一下意见,让他们明年换一批船桨呗?”

陆秦弓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技不如人便技不如人,还诸多借口!”

一群人哄笑起来,渐渐走远了。

清焰牵着狗儿的小手,虽然撑着伞,却感觉自己要被日头烤焦了。她拉着他急匆匆往桂香斋赶,想去那儿避避暑气,不料刚走到门口,便撞见了方隐荧的马车。

“二姐姐怎么来了?”清焰放开狗儿,迎上前道。

方隐荧听见声音,从车窗探头出来,一看是清焰,忙下了马车,拉着她的手笑道:“镇北侯府喜宴那日便听说喑…云姑开店了,今日难得出门,便让巧儿进去挑几样爱吃的,也算帮衬一下生意。”

清焰微微颔首,随口道:“姐夫呢?怎不与姐姐一起?”

方隐荧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呀,最近忙得很,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姐夫好容易进了翰林院,自是想有一番作为,早出晚归最正常不过了,姐姐莫要多思。”清焰安慰道。

方隐荧冷嗤:“若是为着公事便也罢了,就怕是在外头招惹了不该招惹的。”

清焰神色一凝:“莫不是姐夫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

方隐荧不置可否,只含糊道:“男人嘛,就得一张嘴。”

清焰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一对柳眉蹙得更紧了。方隐荧见她因为自己短短几句话便忧心忡忡,心下一暖,叹了口气,道:“我不过说几句牢骚话,都怪这毒日头,晒得人烦躁。”

清焰勉强笑笑:“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方淮荧深看清焰一眼,将她拉进马车里,这才放低声音道:“不是你姐夫,是父亲……”

清焰吓了一跳:“舅父怎么了?”

方隐荧看了眼清焰,红唇抿成一条线,她轻轻摇着团扇,良久才道:“上次父亲被劫持,你以为陆秦弓是怎么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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