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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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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马车停在宅邸前,赶马的车夫人高马大,下来很是恭敬的蹲下,伸出手去,接住了下轿那女人的脚。

那女人下了马车,站定阶前。

便有人迎出来,嘴里喊着:“公主!”

丹瑚眸子鹰一样的扫过去,又瞬间软和下来,眉头皱了皱,又半是嗔怪。

“天冷了,还穿的这样少?”

来人生着双鹰目,眼窝深陷,高颧骨,宽鼻梁,唇峰里带着钩子,半点不似大煜人的模样。闻言他拍了拍胸,闷响声里说

“大煜的冬天,炭盆织罗,软棉热泉。风吹不进他们京师一点,外面的林立高墙,亭台楼阁,什么都尽数挡了,这样的冷,哪里比得上草原上刮骨的寒风。”

“在这温柔乡里,大煜人怪不得连骨头都是软的。”

丹瑚手上带着翡翠色的指环,她摩挲着,笑了起来。

“你啊你。大煜人的骨头软,心眼却多,如鱼刺,藏在肉里,梗在喉中。尽说光了瞧不起别个,谋划数载,临了城下,反被人夹作馅饼。”

她的语调温软,说的话却凌厉,又不过分,介于责备与关怀之间。

像母亲。

“图可罗的女儿呢?我记得她还很小,也是可怜,我阿嫲颐养天年,无事可做,上次来信说近来正闲,不如把小姑娘送到她那里去。”

谁都知道丹瑚的阿嫲当年骑马摔坏了脑子,只有见着丹瑚才清醒,平日便在深宫里发疯。

阿鲁木想着,信都是丹瑚的乳母捉笔替那位王妃写的,也就是丹瑚,只有丹瑚,善心的以为阿嫲好着,没见过那位发疯的时候,就从不信他们说那位王妃病了,才一心念着那位。

那女孩送到哪里去都没有好下场,但若说有最坏,一定是那位王妃身边。

心里念头百转,落到嘴边,只有一个“是”。

“死在战场上的将士,都是草原的好儿郎。除却图可罗,其他人的家中也要料理好。”

大多时候,是丹瑚在叮嘱。无论丹瑚说些什么,阿鲁木都会应“是”。

他知道,丹瑚永远的挂念故乡的草原与牛羊,那些晦暗的,都不必说于远嫁的女儿听。

两人谈话间穿过长廊,长廊中有来往的侍女。

这些女孩都不是纯然的大煜人模样,在某些地方,她们都与丹瑚肖似微毫。

她们共有草原的血脉。

丹瑚像是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她叮嘱阿雅少碰些凉水,叮嘱客提的伤腿要去换药。阿鲁木跟在她的身后,将她的每一句叮嘱都听得明白。

直到两人转到堂前,等候在里头的众人都回过头来。有人叫她“丹瑚”,有人叫她“公主”,她头上的钗黛微微的晃着,她笑着,眼里有水光潋滟。

众人见她都是心喜的,她大声地,叫着每一个人的名字。

她像是众人的母亲,询问着每一个人的近况。听到喜报时便颔首一同地笑,若有困苦,她也一同地愁上眉梢。

不知不觉她已经坐在上首,说话的人一把年纪,伏在她的腿上枕着叙说,也由着她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头发。

而下头的每一个、每一个人。

都虔诚的向她颂祷。

他们请求草原,请求天神。他们不为自己,而为草原的命运。他们请求神明降下甘霖与恩赐,庇护草原永远的女儿,庇护丹瑚,愿这颗镶嵌在匈奴王冠上的明珠,永远年轻,永远美丽,永远璀璨,如同星、如明灯,指引迷途的幼子找到家的方向。

丹瑚不厌其烦的听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话语。

直到有人说起了马头帮、说起了迎关郡。

那人是个皮肤有些黝黑的汉子,外露着一副凶相,站的离丹瑚两步远,拘谨的找不到手垂落的位置。

他说:“东行会不讲诚信,听见桑珏的名号便缩了胆。又分明是他们下手不知轻重,一把逼死了时厉光。到头来狗急跳墙,咬上马头帮不放了。”

他这话说不免有几分诉委屈的意思,孩子在母亲面前总是这样的。丹瑚笑着听他说,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招了招手,让他近前。

“不要站那样远,热吉拉,也不要着急。”

“我们都知道,商人总是这样的。尤其他们是大煜的商人,狡诈、贪图便宜、他们也没有和我们草原的商人一样的诚信,酷爱偷工减料。”

“他们本来就是闻着肉味招来的鬣狗,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要信任他们,而是利用他们。既是他们自己招来的祸事,承担也该由他们自己承担。”

丹瑚抚摸着跪在她面前热吉拉的头发,陡然话锋一转。

“马头帮在桑珏面前露过面了吗?”

热吉拉想了想,“没有,我可以肯定。但最近有人盯上马头帮,盯得很紧。”

丹瑚的手一顿。

“看来有人并不想我们浑水摸鱼。”

“但这也许并不是坏事。时厉光的死抛出了一块香饵,桑家的兄妹、项家的世子,都陷在那头。”

“再等等吧,再耐心些。”

“会有惊喜的。”

……

桑珏骑着马在校场中,拉满弓弦,箭矢离弦而去。

周围一片叫好。

箭靶离得太远,桑珏看不明晰。只觉着当是中了靶心,唯有项伯臻从旁边来,说“玉成,你准头又差了些。”

“孤自幼不善骑射,自是不如臻彦你,倒是让戚员外见笑了。”

戚环那得说什么,汗如雨下。

骏马扭头从戚环跟前略过,白马高高的扬蹄,明亮光景里,听见桑珏笑了声。

“手滑,可否劳动戚员外替孤捡回?”

那箭矢落在靶下六寸处,径直直的插入木柄中。

这里是太子珏的校场,周围是太子珏的士兵。兵戈声,甲击声,呼好声,还有高头大马上的太子珏俯瞰而来的眼神。

戚环有些后悔找太子珏求助了。

咬了咬牙,他躬身,往箭靶走去。

摘箭时,方才察觉那箭矢入木三分。这定然不是什么手滑,他神思纷乱的弯下腰去用力抽那箭矢,生怕下一刻便有箭矢从他头上掠过。

直到他战战兢兢的将箭矢带回桑珏跟前,桑珏翻身下马,凝望他片刻后,忽然笑开,接过那支箭矢,才道

“多谢员外。”

他这句谢,戚环哪敢接下,腰愈发的低,嘴里说着“哪里”,声音却细若蚊吟。

眼见他人快贴到地上了,桑珏心里对此人也算是有了底,手中的箭矢在指尖转了一圈,又搭上了长弓。

“孤听闻臻彦说,戚员外久居迎关郡,经营聚财楼多年。”

“是,小民与贱内自幼便是云州迎关郡人士,家产祖业皆在此处,聚财楼是小民家中传下来的行当。”

桑珏未置可否,他瞄着箭靶,却迟迟不曾张弓,“聚财楼平日中营收如何?”

“呃…”戚环拿不准桑珏问这话的意思,分明聚财楼已交了出去,账本自然也是双手奉上,营收皆是一目了然。可到底是太子发话,戚环仍是顺着答了下去。

“让殿下见笑,聚财楼做的是珠宝玉石、胭脂水粉的行当,贵精、贵稀,平日里多是卖不出什么的,只偶尔卖出些东西,算是账面上有个来回。”

桑珏但笑不语,下一刻破风之声响起,戚环冷汗乍出,汗毛竖立。

“奇石珍玩,看来员外做的是行家生意了。”

“戚员外家中祖辈都在此,想来迎关郡中,行家不少。”

任是戚环如何也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了,迎关郡接着长横关,关外都是山,城中又俱是普通百姓,肯花真金白银置个石头放在家中的,不是爱家,便是充面。

却无论哪种,都不会在迎关郡中。

迎关郡中,买得起的将这些当做石头,买不起的,亦把他们当石头。在一处根本没有销路的地方,聚财楼如何做生意到云州第二流?

戚环咚的一声跪下,也顾不上说多错多。

“东行会,是东行会,我将每旬货品制成小册,送到东行会手中,东六州内若有人瞧上聚财楼的东西,东行会便有人上门来取,我只付些佣金,东西便能售卖出去。”

“偶…偶尔也有路过的行商游商,会买些出关,不过都是小头,不足挂齿。”

“噢。”桑珏似是颇有兴致,他张弓拉满,弦上却没有箭矢,松手时只空弦惊风之声霹雳入耳,惊的戚环一个趔趄。

“员外郎祖辈在此,想来东行会如此亦久了吧?”

戚环忙应到:“不算,不算祖辈,从小民父辈开始便在迎关郡了,再往上数,小民的叔爷那辈俱是从南边逃命来的,本不在此处,本不在此处啊。”

桑珏:“来了便入东行会了么。”

戚环:“小民年幼时,家中尚是本地光卖些胭脂水粉的铺面,父亲生意做不下去,账面尽是烂摊子。后来便入了东行会,父亲晚年发家,交到小民手中时,聚财楼已是如此。”

桑珏:“既生意如此不好做,便没想过离开迎关郡?”

戚环个子不高,闻言身上肥肉一抖,跪伏在地,爬到桑珏脚边,忽然竟抱住了他的脚踝。

“求殿下救我!”

桑珏但笑不语,他等的便是这一句。

戚环迟迟不肯将缘由说于项伯臻听,桑珏肯见他,却也没有耐心听他说七分藏三分。

各人时间都是金贵物,在这粉墨登场的台子上,戚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唯有将这人吓破了胆,才好逼问出来龙去脉。

“救你?”

桑珏将弓递到项伯臻手中,却有十分不诚心的惊讶

“戚员外何出此言?”

他眼中纯然一片,仿佛忧心的纯粹。

“话要说清呀戚员外,不然,孤亦无从下手。”

“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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