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景和云晰、彦殊两人相识,也不过是最近几个月的事,但却共同踏上了此次穿越之旅。
此次穿越计划,由孟楚景领队,拢共五人。在行动以前,他们彼此并不熟识,更无默契可言,却被投资人要求以最快速度执行计划。
孟楚景是从“那里”出来的人,有着极强的生存能力——这或许是投资人最先找到他的原因。只是现在,他们小队只剩三人聚集在一处,其余两人下落不明,就算孟楚景有心想保护也无济于事。
来之前,他们每人身上都携带了对讲机,只要还有电池,即便来到没有任何基建设备的古代也能彼此交流。
因为机器故障意外到了崇光元年后,孟楚景就是通过对讲机和云晰、彦殊会合的,可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联系上洛衡还有何绚——他们的另外两个队友。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两人并未来到崇光元年,而是到了别的时间线,至于是何时何地,就不得而知了。
一切,都只能等彦殊修好时光司南以后再做打算。
可人若要撷取果实,就不能等果实自己长成,必得从播种开始就花费心神。
虽然孟楚景他们和队友分散,但依旧可以循序执行计划,而推动计划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攻略林晴疏——严格来说,是林霏。
林霏,按照他们预设的崇光七年算,时年十八岁。她是照朝开国侯林鸿与的独女,有个年长她八岁的哥哥林步云。
林鸿与是三朝老臣,已故元吉帝的挚交,军功赫赫,据史书上所载,他是辅国大将军。
但来到崇光元年的孟楚景等人发现,本应是大将军的林鸿与居然成了开国侯。至于此种差异究竟是由于史书记载的谬误还是遗漏,就不得而知了。
若要说是军功授爵,那林鸿与所立下的功劳必然不小。
总之,能够基本确定的一点就是,林霏的父亲拜官进爵,地位极高,而林霏作为他的独女,必然能在皇宫里说得上话。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让林霏对自己产生信任,产生联系,甚至产生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好。
孟楚景一直是这么打算,也是这么做的,可是现在,周纵北这个绊脚石出现了。
识人断物是孟楚景的强项——作为护卫者,最优秀的能力不是能斗善武,而是防患于未然,看出究竟哪些人有图谋不轨之心。
他能看出,林晴疏对周纵北很有好感,当她看着周纵北的时候,眼睛像是被钓钩和鱼线死死困住的鱼,颤动着,却无法挣脱开去。
这两人在崇光元年,应该只在花月楼那夜见过一次面。
中元那夜,孟楚景和云晰赶到花月楼时,只看到晕倒在地的林晴疏和一脸慌张的周纵北,对于这条时间线的周纵北而言,他们二人应该没有别的什么交集了。
对于林晴疏而言,与恭王的会面或许不止一次,但对于这位鲜花丛莺燕堆里滚惯了的年轻版恭王而言,林晴疏只是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纵有为他挽回损失的恩情,也不应让他挂心至此——打发人送些钱来不就行了,又何必大费周章,亲自登门拜谢呢?
除非,所谓“报恩”、“还人情”只不过是周纵北的借口——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接近林晴疏,否则,又何必赖在此地不走呢?
可他一个王爷,在不知晓林晴疏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至于为了一个“孤女”做到这种地步吗?
林晴疏是倾国倾城还是风华绝代?
孟楚景很想朝她那边看一眼,奈何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周纵北,幽黑的瞳仁只能死盯着他,然后在脑海里回想林晴疏的样貌。
但单靠记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容貌描摹,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就只有两字:疏离。
她好像总躲着自己,不是眼神回避,就是垂着头。
当然也可能是她太矮了……
不过她没有用看周纵北的眼神看过自己是肯定的。
思量到这儿,孟楚景表面风平浪静,心中却惊涛骇浪,直将面前的周纵北视为死敌,拦路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惹祸精。
甚至他刚要离开,天就开始下雨,晦气得很。
窗外,雨还是下个不停,孟楚景的思绪愈加混乱,心头无名火起,若是此时来只凤凰与他擦身而过,即刻便能涅槃。
云晰觉得他这般“凶恶”的表情倒着实罕见,先前那些不合时宜又针锋相对的话语更是反常,瞧着他和周纵北目光交织,都快冒出火星了,便适时轻咳一声,以作提醒:
“殿下肯屈尊在我这小店待着,是我们的荣幸啊!从今往后,我这小小释忧馆便能沾了殿下的光,蓬荜生辉,财源广进,生意长虹!”
说罢,他靠近周纵北耳边悄声道:“此人叫孟楚景,是我店里算账的。就在一刻钟前,我才扣了他的工钱,他心中难免对我生怨,自然着急让殿下离开了——否则殿下久留此地,让我这黑心肠的掌柜生意更好了,他那小心眼怕是要想不开……”
云晰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半真半假,是打圆场也是发泄对孟楚景的不满,就这么似和尚讲经似的念叨着,周纵北居然信了。
“孟公子一表人才,魁梧奇伟,实非池中之物,何不投身行伍搏取军功,或是开家镖局自立门户?再不济,也总要好过屈居此处算数记账……”
一番话,全是“误会”解开以后对孟楚景的夸赞,倒让孟楚景因局势的过快反转而发愣,不解云晰方才究竟对周纵北说了什么。
反观云晰那边,奉承话说了一堆,却落得周纵北一个“屈居”的评价,心里憋屈得很,暗忖这人和孟楚景一样讨厌,难怪能对他如此欣赏,不过就是王八和绿豆看对眼的关系。
孟楚景此时也算恢复了些理智,不再与周纵北目光僵持,余光散了散,却见林晴疏一声不吭,背着众人偷偷拆着点心盒子,一副天塌地陷也与己无关的样子。
……
他看不懂这个女人的心。
猜想着林晴疏先前对周纵北表现出的迷恋或许只是源于好奇,孟楚景的冷静重又攀上高地。他意识到眼前是个绝佳的机会:周纵北的身份对他们而言是绝佳的臂助。
“感谢殿下赏识,但释忧馆给的待遇不错,老板也好说话,我对这儿的工作挺满意的。”
孟楚景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他想,这家店里的钱都能是他的——毕竟云晰只是个有钱人家的金贵儿子,身上练的肌肉观赏性远超力量。
“如此甚好,”周纵北双手支着膝盖起身,“照此看来,这释忧馆还算不错,本王也就不必挂心恩人在这里过得不好了。”
林晴疏正出神,听他提到自己,抱着裙子猛一起身,差点没站稳跌倒,却对上了周纵北盈笑的眼睛。
周纵北手心一伸,小厮便小心翼翼奉上一只胡桃木的精美木匣。那匣子牡丹浮雕点朱红,翡翠嵌作绿叶,低调却又在某个角度无意间晃了眼。
“不知如何感谢姑娘,聊表我的心意。”
林晴疏只观这木匣的珠光宝气,便知里面必然是价值连城之物,即便不幸是张写满感谢之语和王爷亲笔落款的纸张,至少这盒子本身已是无价的古董了。
她甚至是用衣袖覆着掌心才将这匣子接过,生怕自己的冷汗污了上等的木材。
“恕我冒昧……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呢?若是一直叫‘恩人’,未免太生分了些……”
周纵北言语温和,却让孟楚景眉头不自觉一挑。
“林晴疏。晴朗的晴,疏阔的疏。”林晴疏嫣然一笑,像颗太阳——谁得了贵重礼物还会丧着个脸呢?
这般发自内心的喜悦化出的笑容,让周纵北一时挪不开眼,满脑子都是懊悔怎么没多带些礼物来。
但有人心里不是滋味,暗戳戳质疑她是因为喜欢周纵北才笑得如此明媚开朗。
屋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却有马蹄和滚轮的声音由远及近扑来,刀剑般刺破屋内人们的交谈。
那是来接恭王的马车。周纵北出门前便料着大概会下雨,却又担心马车太慢,误了时辰搅扰释忧馆生意,便先与小厮骑马赶来,提前知会家丁若是下起雨自己尚未归,便派马车过来接。
孟楚景巴不得周纵北闭上告辞的嘴,快些离开。
——
花月楼院里的一个角落,雨水从细微的缝隙中钻入,让这间屋子变得更加阴湿。若是这雨再长久几日,大概很快就会有一些不知名的蘑菇从木头缝隙中生出。
若是这蘑菇恰好有毒的话,倒也算是上天给这屋中之人的一种解脱了。
雁倾坐在冰凉的地上,寒意自地底深处蔓延而来,经过脚底,迅速在全身攻城略地。
她一身打扮倒也还算利落,只是身上已没了往日的华服首饰,心里也是狼藉一片,凌乱不堪。
就像只受了极度惊吓的小兽,她身上布着些细微的伤口,却无暇顾及刺痛,只是双手抱膝缩成一团,慌乱地观察着面前从窗户纸透过的光亮种有没有人影闪过。
她希望没有,希望永远不会有人推开面前这扇门,哪怕自己会一直被关在此处,哪怕就这样孤独枯萎。
但不祥的预感总是灵验,渴求的愿望永远落空。
随着老旧木门发出那种陈腐又阴暗的怪声,一束光亮如同刽子手的大刀,朝她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