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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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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玖一只手抱着长宁,一只手接过长枪,一时也没能搞明白魏初是何意。

但魏初瞧着他的模样,目光中带着些许茫然,有些滑稽。不由露出一抹浅淡笑意,随即将长宁接过交给一旁的乳娘,看向他,方才那抹笑却早已被正色取代:“将军征战沙场,怎能没有趁手的兵器?父亲的长枪,今日交给殿下了。”

季玖仔细看着手中银枪,当日他于回阳城外最后一次见魏谦时,他手中便是这把枪,而今人已不在,这把枪却被自己握在手中。

他想起自己于半梦半醒间看见的魏谦,暌违已久的相见,可他们甚至连一句交谈都没有。长枪在手,他却觉得手中的不单单是一把枪,是阿雩的信任,更是自己的责任。

少年身影瘦弱,身量却高,拿着长枪的模样比自己威风顺眼多了,魏初分外满意,想起曾经父亲的模样,曾经的少年将军远离沙场后满面尘霜,而今少年长成,也终于要奔赴边疆。她有些出神,亦有些感慨:“大将军可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

第二日天还未亮,季玖来接罗江流。

少年虽说要收拾行囊,可到了临行前,也只得一个小包袱,估计也只装了几件换洗的冬衣。季玖骑在马上,看着他和魏初依依不舍地告别。

这应该是长这么大以来他们第一次分别,所以他并未催促,只在一旁静静等待。

“阿姐,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还有长宁,若她长大了,你要多给她提起我,可别让她忘了我。”

这么大点儿孩子能有什么记忆?魏初失笑,全部答应下来:“好,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若得空多回去看看你爹。还有,殿下身体不好,你要多提醒他,军中纪律严明,若他旧疾犯了,要盯着他吃药。”

“知道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泛起一丝白日将至的蓝色,时间不等人,她不再废话,催促罗江流上马:“去吧,别误了时辰,有事便写信给我,我若有事也会给你写信的,不必太过牵挂,一路注意安全。”

罗江流点头,再舍不得也不得不转身上马,他曾经梦想着能和以前的叔父一般征战沙场,而今梦想就要实现,他虽忐忑不舍,可更多的是期待。

见两人终于告完别,季玖跳下马,他方才有很多想说的话,可如今真站在魏初面前,却觉得不论说什么都显得矫情。

少年常年以一种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情绪示人,哪怕偶尔正经一回也会很快现出原形,此时真要说些矫情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那些话在嘴边腹中几经沉浮,最后变成了一句再简洁不过的话:“阿雩。照顾好自己。”

魏初点头:“殿下也是,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若不舒服了可千万不要逞能。”

人可真是奇怪,越到了分别之时却越不舍得分别,甚至连带着后悔没能好好珍惜以前相处的时间。可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愁绪没能阻挡他的脚步,他不再犹豫地转身上马,带着等他的少年策马前行。

魏初看着两人的背影,马背上那个身影瘦而颀长,正骑着马渐渐离她远去。她总感觉心中有一处随着远去的背影逐渐变得空落落的,可就在那一刻,她那颗不仅完全不同于其他少女百转千回的玲珑心思,甚至堪称一马平川的少女心难得通透了一瞬,忽然就反应过来。

本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人的保护,可原来在与他重逢以后,她已经习惯了他常伴于自己身侧。

她早已不自觉地去依赖他。

而今他要远行,她那颗心从上到下捋一遍,那种空落落的情绪,名为不舍。

她忽然向前紧追几步,冲着那两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扬声道:“九哥,你们千万要保重自身呀!”

少女清脆的声音划破晨光传进季玖耳中,他驻足回身看去,将白未白的天色中,那道细瘦人影仍站在那里挥手同他们道别。

这座繁盛凉薄的上京城内,他终于有了牵挂。

而他却不得不启程向前,去奔赴未知的前路与征程。

安王季玖远赴边疆的第一年,边军桀骜,游击将军方辽不服,率千人叛逃。安王孤身追击,射杀之。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外的上京,长宁颤颤巍巍地迈出了第一步,让一旁的魏初和观棋惊喜了许久。

同年,永光帝强制推行“植棉令”,强制江南农田“十亩种桑、麻、木棉各半亩”。①

第二年,季玖以铁腕立威。他整顿军纪,毫不手软地斩杀意图挑事之人,亲自操练士卒。寒冬腊月,他与将士同吃同住;沙场点兵,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上京城内,一直不曾学会说话的长宁终于出声唤了魏初一声“阿姐”。永光帝强令农民退农改桑,改稻田三成为桑田,违者田赋加征二倍。②

第三年,西北军中再无人敢不服季玖。而这一年腊月,门庭冷落的郡主府迎来了一位姑娘。

魏初听着陈管家的通报,又仔细看了一遍他递上来的那姑娘给出来的信物——一封一看便知年成已久的婚书。

“谨依古礼,聘定贵府千金

展氏小姐,德容兼备。

今备聘金百两,绸缎十匹,金银首饰若干,以为定礼。

伏望尊府笑纳,永结秦晋之好。”③

她将那婚书翻了又翻,确认上面确实是罗松文的亲笔题名,于是问陈管家:“那姑娘人呢?”

“正在正厅等着郡主。”

郡主府的等闲不来人,这一来便来了个让魏初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她有些头痛地扶额,心一横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总得去看看才好,万一这亲事是真的,只是罗松文不曾跟她提起过,若慢待了人家姑娘,她心里只怕得过意不去好久。

姑娘正坐在正厅喝茶,一身布衣满是风尘,一看便知是跋涉而来。听见人声,那姑娘立即站起身,可一双眸子中明亮的光在看清魏初那瞬间忽的熄灭了。

她这一身站在衣着光鲜的魏初跟前,问一个灰头土脸了得?

“额……”魏初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展姑娘,阿流不在府里,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姑娘……”

那姑娘倒是十分有眼色,看出了魏初的迟疑,当即道:“既然如此,那秋池就不打扰了,今日叨扰,还望郡主勿怪。”

“不怪不怪,呵呵。”魏初有些尴尬地笑道。看那姑娘提起包袱就要走,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可心里必然是十分失望的,忽然间福至心灵,忙追上去问道,“姑娘长途跋涉到上京,可有住的地方?阿流虽不在,这门亲事我也不能替他做主应下,可我能写封信问问他的意见。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先在府上住下,至少等到阿流的回信再说?”

展秋池迟疑了一瞬,这一瞬却被魏初飞快捕捉,当即叫来陈管家让他吩咐下去准备客房。这下她也不好拒绝了,站在院中,呆立半晌才道:“郡主,若非走投无路,我是绝对不会前来打扰郡主的。”

魏初见她眼眸低垂,神色落寞,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将她带回正厅让她坐下,才观察她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展姑娘,若是不介意,你可将事情给我说说,若有冤屈,我给你做主。”

展秋池摇头:“做主就不必麻烦郡主了。我也没有冤屈,只是无处可去罢了。”

她缓和了一会情绪,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她本益州人,父亲是益州永宁县的知县。去年母亲因病去世,新丧不过半年,父亲新的填房夫人便被敲锣打鼓地迎进了府里,她气不过,想要去找父亲理论,可还未近前,就看见父亲与新夫人谈笑调情,你侬我侬,好不甜蜜。

她被那一幕深深刺痛,亡人尸骨未寒,却早已被他抛诸脑后,连带着对他这个亲女也冷言冷语。她深觉以前母亲的付出皆是枉然,失望之下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自己的这一纸婚书,叮嘱自己若是处境不好,就去京城找一位罗夫人,若实在找不到,也可上辅国将军府说明来意,自会有人引荐。

她对父亲不抱什么希望,当即乔装改扮成男子收拾包袱出了门。益州至上京路途遥远,她人生地不熟的,走了两个多月终于在母亲留给自己的那点儿体己钱将要用光之前到了上京。

可她四处打听,不仅没有找到什么罗夫人,就连曾经的辅国将军府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安亲王府。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日她辗转着想要住家便宜的客栈,就听大堂有两人聊起端舒郡主,说她一介孤女,靠着自己做贵妃的母亲当了郡主不说,连带着她那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义弟都一道儿鸡犬升天了。

她听到罗江流的名字,便一路打听着过来,好在端舒郡主府终于不再是一座空邸。

她略过那两人背后议论魏初与罗江流的话,将其他事情告知魏初。魏初听完,颇有几分感叹。

世间负心之人常有,可连自己亲骨肉都不顾的无心之人却不常有。眼前这姑娘一夕之间跌落尘泥,心中只怕无比难受。可自己与她无亲无故的,也不好贸然安慰,别一句话说不好再勾起人家伤心事,那便得不偿失了。

只好让陈管家带她下去休息,自己则修书一封寄往西北,盼望着阿流能赶紧收到信,可别错过了才好。

信封远踏千里到达西北大营时,罗江流正与同袍操练完回营。少年人蹿个儿奇快,三年时间,他已从当初只到季玖下巴的小番薯长成了挺拔直溜的小树,若是魏初在这里,只怕也不敢相认了。

三年来,他从季玖身边亲卫做起,到如今已是能独领一支百人小队的宣节校尉了。

有将士招呼他:“罗校尉,训练完了来同兄弟们喝酒啊?兄弟们馋你的手艺许久了,什么时候再给我们露一手啊,”

他摆了摆手,笑着回道:“等哪天有空给你们做。大帅叫我,你们喝。”说罢一撩营帐,低头钻了进去,“殿下,你找我?”

人前他跟着大伙儿称季玖大帅,可他总觉得季玖一个刚及弱冠的青年看起来与大帅两个字毫不沾边,于是私下里还是同以前一般叫他殿下。

季玖正站在案前低着头皱眉研究着手中的信封,他的轮廓已经完全长成一个男人的模样,长发完全束了起来,不过肩背瘦削,仍然是那副清瘦模样。好在边关三年的苦寒生活不仅没有让他的身体情况变糟,反而已经让他与他的寒疾达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只要不夙兴夜寐枕戈待旦地连轴转,他即便不吃药也可扛过西北的刺骨严寒。

他拿着手中的信封看了又看,确定只有一封给罗江流的信,只能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将信递给他:“你阿姐给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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