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卿曾在一本书上看到，世界上有一种纯白的监狱，那里没有时间，没有人，没有依靠，不切实际的漂浮感把人逼疯。

林皓卿想提醒穆母她们危险，对方的信号已经断了。

监控视频里穆母等人被围着进入电梯，她看起来依然镇定，但那几位贵太太明显在嚎啕大哭。

“来不及了，只要进入这栋大楼，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严景铄拉着他快速朝A栋赶去：“没有人可以逃脱规则——只要你犯了错。”

“那现在怎么办？”

“等，”严景铄叹了口气：“等她们的审判下达，等她们服刑结束，等她们被规则释放。”

“这也太荒谬了......”林皓卿喃喃道：“简直难以置信。”

可林皓卿还是决定信任严景铄，他对这个刚刚救了自己的年轻人有天然的好感，他下意识认为对方绝不会伤害自己。

直到跟着走到A栋和B栋交接的楼梯间，林皓卿才终于承认这一切的荒谬都是真实存在。

蓝色和红色在楼梯间都不存在，整个楼梯间的灰色台阶和银色扶手从底层开始不断向上延伸。

从外部看来没超过30层的大楼，从内部的3楼往上看居然看不到顶端。

“这是“监狱”后门。”严景铄解释：“白色空间联通红方和蓝方，但是钥匙都在红方手里。”

“我们想办法从后门溜进去，先见到你家人再说。”

两人顺着楼梯朝上跑，层层圈圈看不到尽头的银色扶手在空中旋转，让人晕头转向，数不清的台阶和相似的楼道口重复出现，林皓卿只能握紧严景铄的手，一颗心慌张张悬着。

“我们要走到哪里去？”他喘着气，膝盖打着颤。

“到另一个三层。”

直到灰色和银色全部淡去，严景铄才终于停了下来。

原本灰扑扑的朴素楼梯间，一切颜色都在此地消失，连门把手都变成纯白色，洁白像是没有一粒灰尘。

没有缝隙也没有钥匙孔，可不管如何用力翘门，这扇纯白的门都丝毫不动。

“我们进不去“监狱””严景铄突然说：“因为没有“犯罪”。”

林皓卿急了：“犯罪就是等红方把我们抓进去，那还怎么救人。”

严景铄突然想到什么，取出一包贴纸。

这贴纸林皓卿见过，就是严景铄贴在手臂上的“移动电话”。

他手臂上的两枚芯片贴纸还原封不动的附在上面，上面金属色的暗点反着光。

“如果物理世界被降维，那么我们可以拨正粒子频率，让保护罩和程序相连。”

严景铄的话没头没尾，但林皓卿却一下子就听懂：“你是说，你要用黑客攻击这个“白房子”？”

“我能帮你做什么？”

“真是聪明，”严景铄眼里满满的赞赏，给他分了半包芯片：“芯片的有效距离只有18cm，先在门上搞个大屏幕。”

“这个屏幕会在链接成功后成为监狱的出入口，所以要大到能穿过人。”林皓卿默契的接后半句。

严景铄一脸惊艳：“你之前也做过白帽子？”

曾经。林皓卿心里这样想着，却摇了摇头：“我只是爱看科幻小说。”

事不宜迟，两人一个贴芯片，一个接信号，配合默契，很快搭建好入口。

莹蓝色的光终于亮起，为整个楼梯间染上一层光，朦胧落在林皓卿脸上，潋滟的水光藏进眼眸，显得愈发精致动人，欣喜的表情灵动的像一株抖落露水的花，一蹙一笑被严景铄的指尖牵引着：“太好了，真的可以。”

严景铄嗯了一声，眼睛黏在林皓卿脸上，直到林皓卿疑惑催促他，才恋恋不舍的移开。

别着急，他已经来了。

手指翻飞，大屏幕上不断滚动各种颜色的的代码，代码弹出的对话框一层一层叠了上来，穿过墙面，停在距离墙面10cm的空中。

这是第一层。

紧接着，随着严景铄的指尖不断跳动，一层又一层的弹窗迭代着覆盖过去，间隔着10cm，密密麻麻将严景铄和林皓卿包围在数据组成的莹蓝信息球中，闪变的颜色让整个楼梯间炫彩耀眼，星空一般美得惊人。

没人抬头欣赏，林皓卿的心绷紧，知道严景铄在争分夺秒为救出他的家人朋友做努力。

真是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甘愿为一个只有两面之缘，麻烦缠身的陌生人做这么多事。

那就......

林皓卿的眼神落在严景铄认真的侧脸。

那就多给他点钱吧。

毕竟别的他也给不了，他想，年轻人谁不喜欢钱呢。

严景铄手指一顿，眼睛也眯起来。

“怎么了！”林皓卿紧张，生怕出意外。

严景铄歪过脑袋，小声抱怨：“汗蛰眼睛了......”

林皓卿连忙取出手帕，凑过去小心把对方额角的汗水擦掉：“不好意思啊，我帮不上什么忙。”

林皓卿身上淡淡的气息拥上去，眼瞳中潋滟的水波只倒映着一个人。严景铄嘴角绷紧，屏住呼吸，屏幕上接连跳出好几个“error”，被他极快的删掉了。

“真是辛苦你了。”

严景铄瞥了他一眼，极快的躲开视线：“我自愿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屏幕的颜色随着严景铄的攻击越来越接近纯白色，直到连边缘的芯片都被同化，金属光泽也变得黯淡，密密麻麻的白色代码在纯白底色上融化消失，窗口越叠越多，几乎密不透风的将两人牢牢包裹在其中，随着一道闪光，虚空的一切尽数消失，一个浅的几乎无法用肉眼识别的纯色通道缓缓出现了。

林皓卿瞪大眼睛，隔着这层虚幻，对面看不真切，依稀能看出是一片单调的纯白。

试探着将手指穿过通道入口，那片朦胧的透色薄膜被指尖荡漾成一片电流。

细小的光反射在林皓卿的脸上，精致极美的五官被弱化了炫目的攻击性，反而会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似乎真的可以触手可及。

收回手指，他眸子里星星点点的坚定，美得惊人。

“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我要去把她们带出来。”

严景铄点点头，手指无意识摩挲食指关节，隐约露出期待，像完成任务的小狗眼神湿漉漉的盯着自己的奖励。

林皓卿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当然希望你能一起去帮我，但是太危险，如果有什么你想要的酬劳，尽管开口，我......”

话没说完，严景铄突然凑过来，在林皓卿脸颊落下一个极快极浅的吻，拉着他的手直接迈进通道。

他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看着自己和严景铄穿透电流，皮肤上麻麻酥酥的触感转瞬即逝，身边一切顷刻间消失。

通道的这一侧比刚刚混乱的赛博代码大战还要不真实，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吸纳一切颜色，污垢和肮脏，灰尘和落叶在此处无处遁形，连气味也没有，边际不存在，一切空间概念在此处被完全同化成一片纯白。

纯白空间被称作监狱不是没有原因的，在一个无法感知的空间，没有方向感，连影子都是叛徒。逃窜也只是原地画圈，更何况在这里首先逼疯人的就是漂浮的孤独。

纯白总被认为是圣洁，被予以众望消除一切罪恶，可在这里，白色带走了所有的阳光和花香，所有生命幸福的感知。

如果进入这样的空间，本身复杂糅合的人类个体，又会被渲染成什么颜色呢？

事不宜迟，严景铄拿出一根马克笔，摸着刚刚的入口在纯白的墙面做标记。

黑色的笔尖在此处格外突兀，由笔尖延伸而出的线条没有丝毫美感和规则，暴力顶撞纯白的权威，让人莫名生出一股安心。

似乎纯白的边缘仍残留一些真实世界的规律。

可惜马克笔流出的颜色很快变得稀薄，看起来就像用光了墨水。

“并非如此，”严景铄举起笔尖，在一片纯白中，林皓卿惊悚的看到，霸道的墨色正在被白色侵染，这完全违背常识，看起来就像被虚空吞没了一般。

再回头检查墙面，果然，墙面的笔迹开始消退，黑色的框被时间催化，肉眼可见的失去颜色。

这违反了规则。

“怎么做到的？”林皓卿喃喃自语，突然反应过来，点亮手机查看。

这里果然没有信号，右上角80%的电量和十点四十的时间提示，穆母一行人很快就要来了。

“把手机关机，”严景铄伸出右手，露出一块机械表：“这个不用电，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尽量保留电量。”

机械表黑蓝相间，陀飞轮上面刻满蓝色荧光赛博线条，科技感满满，十足的严景铄风格。

林皓卿点点头，手机被严景铄接过去，对方顺手牵起他的手，想把手表戴到林皓卿手上，左手难以忽视的逼人浓绿露了出来。

那绿明晃晃的，在这片纯白之中嚣张的彰显自己的身份。

“这是婆婆给我的，暂时......摘不下来。”林皓卿下意识往回缩手。

“......很漂亮，”严景铄垂下眼睫，眼神撇到一边去，有几分言不由衷：“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