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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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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梦清一愣,问道:“您用……凫宇试过了?”

笛夫人道:“是用出去了。织那种梦不仅要受术者的命,还要走了施术乐器的‘精魂’,曲尽器终,那曲一器只能作一次。我的凫宇,现在已吹不出声儿了。”她看向自己那安置在案上的骨笛,“若不是受术与施术不能为同一者,我便早给自己用了。”

白梦清有些惊讶,“竟有人让您甘愿将凫宇用出去?”

“才是最近的事儿呢。”笛夫人盯着白梦清意味深长地看了良久,像在思考该如何讲,回忆起来,续道,“老身在八年前遇到过的一个人,他知道我会这秘术,半月前专程来求老身对他施术。现在想想还是觉着可惜,多么年轻有为的朗君,怎会想不开呢?”

白梦清跟上笛夫人讲的故事,道:“为何想不开,亲友死了,还是功名败了。”

笛夫人:“他说,做了错事又无法挽回,怎么挽回都没有用,他极不甘心,日日在痛苦与绝望中度过,终于熬不下去,便想放弃了。”

白梦清:“您就答应了?”

笛夫人:“八年前我在古神冢遇到他时,就劝过他了。大概敢进古神冢的都是真正走投无路、死都不怕的人。老身是真的老了,古神冢内的阴气差点要了我的命,若非他出手相救,我还带不出这千辛万苦找到的秘术。”

白梦清:“古神冢……”

这是神界唯一一个白梦清听父亲的劝不去作死的地方,后来是遗忘了。原来是可以进人的。

“老身进去时还以为自己是神界第一个不怕死的,谁知有个年轻小辈都快把那儿当家了。”

“他在那儿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今时世间已无法,便找先人求法,又或许是,借以消磨时光。”

“他很厉害么?”

在古神冢消磨时光,得是什么人。

笛夫人停顿半晌才回复:“神皇,你说厉害不厉害?”

……

距幕凌天冥海一别已两三月之久,幕凌天已莫名失踪半月,然而对于神而言突然不见个一年半载甚至几年十几年皆不足为奇,何况还是向来寡言少语独来独住的神皇。他离开神界在人界的三年便是无人胆敢过问的。

白梦清:“他……死了?”

笛夫人笑笑,“应该没有。毕竟秘术我研究了好几年,也研究出了点东西。我的确给神皇施了术,不过做了点手脚。我的凫宇用出去了,他的梦很长,我用护生咒锁住了他的命脉,织梦烧的首先是他的功力,等功力烧尽,咒一破,烧的便是性命,命烧完了他便将永远沉沦在梦境之中。”

白梦清:“那不就是……延缓了死亡。”

笛夫人:“延缓了死亡却也给了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权利。如若在护生咒破除之前他反悔了,便可从那未结之梦中醒来,而如若他不想醒,便是甘愿选择死亡。”

白梦清久久才接话:“……我还没说死呢,他先一死了之,算什么呢。”

笛夫人道:“为生努力而无果,死又何尝不是一种选择?而且于他而言那或许并不算是‘死’了呢。小姑娘,你要救他么?先为老身作一曲,然后到古神冢去吧。”

所以幕凌天是在古神冢里受的术?那确实是销声匿迹的好地方,神界恐怕永远都发现不了他们消失的神皇。

“我救他做甚。”

“姑娘别气,选择救与不救也是你的权利,我只是不忍心一对苦情人毁于该死的宿命。老身一个人都走到了风烛残年,你们都还在呢,有什么是走不过的。”

“婆婆,这么比对,您强人所难了。”

“世间的难常常是人心作祟。人呐,总过不了心里那关。”

……

未曾想再次听她弹奏长肃是在那样的场景,郁景见证着白梦清弹奏了那首曲子,很美妙的一首安眠之曲。

曲罢想再弹时,琴弦已发不出响声,因着曾被毁过,一曲过后长肃便碎了。曾医人无数的宝琴,它的残败之躯在粉身碎骨前将精魂送了出去,成全了一位孤寡老人的遗愿。

笛夫人怀中抱着一支骨笛,安祥地躺在四周围满烛火的陈旧棺材里。

她在入睡前握住白梦清的手说:“小姑娘,老身闭上眼睛前还能再见一见你,真好。”

白梦清定定地站在棺材外边,一直待烛火燃尽,笛夫人停止了呼吸,最后身体凉透,她才肯让郁景给棺材合上盖子。

笛夫人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再也出不去的空间。但她说过,她在另一个世界……

-

郁景和笛夫人猜的一样,并且猜对了,白梦清会去古神冢。

在郁景看来,幕凌天就那样死了未免太便宜,但毕竟是死了、世上没这人了,不过他也难讲清这对白梦清来说是喜是忧。

万事万物总有代价,而人心是杆衡量的秤。

白梦清道:“阿景,你说我要是把他叫醒了,他该怎样呢?我又该怎样呢?”

郁景摇头,“我不知道。”

白梦清:“你说我能把他叫醒吗?”

郁景想了想,“他梦里一定还有另一个你,若换作我,也是不好选的。”

白梦清思考了半会儿,说道:“我不劝他,我只是想问问他,这用羽族换来的天下,他不要了吗?”

郁景知道,幕白二人之间的那道坎,便是亡去的羽族。

可是阿清你知道吗,你的那句话当真劝不得他,而由你说出那句话,便是将他逼上了绝路。

不是只有死亡才叫绝路。

-

极地古神冢内充塞着致命的阴气,白梦清不让郁景跟去。郁景不知道古神冢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幕凌天的梦境里发生了什么。

白梦清传音告诉郁景她出来了,郁景问他呢,她说也出来了。

然后她问阿景,我报复他,没有错吧?

后来打探得知幕凌天回宗时气弱体虚,功力只剩一成,修养期间日日失魂落魄萎靡不振,时悲时怒,差点损了神格,身子许久养不好。

所以她明白的,那是一种报复。

可是在报复的同时,她应该也不好受吧……

她可能又要继续自个儿琢磨了。

通过一些听闻得知白梦清未回冥海,她一个人在神界游荡,没有叫上郁景,他传音去又未得到回复。

没关系,随她。

郁景常常把人生看作一条绳子,绳子上的结将绳划分成很多段,每一段代表一件事。人生是从绳这头到绳那头,途中踩着那些结,过了结事情就随之过去了。

他,他们,都在等属于她的那个结。他们或许不觉得会有,但他相信有的。

一定有的。

他等啊等啊,埋怨时间好慢又感念时间还长。

突然有一天,她戛然而止的时间告诉他,那个结,是让她死。

没有跨得过去的结怎么办呢?终结可以停,不必跨过去。

他是听说的,没亲眼看见,那日只幕凌天在场。

冥海之上,回归神界半年不到的白梦清连同羽城一齐羽化、消散。其他众人只能望见遥远的天际飘羽漫天,束束穿云光芒照射下来宛如一座座直插云天的梯子,丛丛五彩斑斓的飘羽绕着梯子向天徐行,其中有一丛是高傲的紫色。

那片天绚丽多彩,无声但热烈。

有人在人群中说:“原来羽族人城共生,一者亡尽、另一者亦将不复存在的传说,是真的。”

“神界会忘了羽族吗?”

“不会。”

无存,但长长久久。

-

事发总令人措手不及,也许那也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吧,都来不及说再见。

很久以后郁景才听止渊告诉他,很可能是五年的噬魂域之困造就了她的特殊体质,她当年进入古神冢发现其内阴气竟对她无效,顺利叫醒幕凌天后完好无损地出来,以为没事,谁知过后不久身体开始发生不定时的羽化,不知不觉地就失去意识,每次重新醒来都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心惊肉跳的窒息之感。

她看到过自己还未完全恢复过来的四肢化成的许多小小的羽绒,和紫翼一样的颜色,她一次次看着那些羽绒越变越小,散得越来越远,好像总有一天它们会消失。她便意识到,自己快死了。

她嘲笑这世道,既然终究要她死,做甚又让她再活一次!

直到散落、沉沦在缥缈中的意识慢慢聚拢、觉醒,她猜到未来的路也许将会没完没了。

她成了游魂,不畏光,生人看不见她,她可以改变自己的样子,让自己身着紫衣。

毫无眷恋地离开神界,恍恍惚惚到了人界,人界五花八门,生前还没好好地游一游。她发现人界的鬼魂可以看到她,于是跑去了阴间。

阴间简陋脏乱,那些鬼形形色色、吵吵闹闹,但好真实,大概因为去掉了外面的皮肉。

在阴曹地府大闹一场。

后来她去到之前从噬魂域脱身后莫名到的那座凡间山,思考那山同噬魂域之间存在的关联,翻遍整座山没找着异常。

于是去噬魂域,进去了,穿过层层乱气抵达曾经到过的屏障,找来找去又不小心被“吸”进隧道,睁眼时居然是生前都没去过的魔界。

因为乱气入体,又借着魔界环境中的煞气,她凝成实体化成了魔。

果如史籍所述,魔界并不好看,景观单调疮痍,同其他两界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当地人还野蛮粗暴,她没逛多久就失去兴趣回到万魔地准备走,谁知这时遇到出巡(闲逛)的大魔王,她给冥界挥去一阵大大的风波。

在万魔地找不着那“隧道口”,懒得千里迢迢飞回去,但不知接下来去哪里。

她弄来一只小舟,自己躺进舟里,小舟载着她孤零零地漂浮在海上,随海水漫无目的地漂泊。小舟偶尔停靠,她便在停靠之处逛一逛,有时是一座荒岛,有时是一片礁,有时是某块大陆的角落……(作者:让我们来科学地解释下这种现象:洋流)

躺在舟中的她视野里的舟壁像高高的墙,上方的天空很蓝,浮云许久才见动一动。

有次当她发觉气息不对劲时,小舟已载她入神界冥海,她惶恐起身,舟身在一点点地向大陆逼近,她弃舟跳入水中,沉没,缓缓下坠,海水从暖变冷。

她突然发现这种感觉好极了,不挣扎不动弹,任由自己愈沉愈深。

怎知,从这里,她进入了虚空。

她是进入虚空的第一人。

她见证过虚空最初的模样,怎么说呢,就像是被冰封的世界,寂辽荒芜,宁静安定。发现它由一个人,改造它缘自陆陆续续到来的一群人。

由她发现虚空与外界分别不同的三个通道,一道通向人界仙山,一道通魔界万魔地,一道通神界冥海。

她只借其中两道游走世间,一道不借,一界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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