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她的妈妈

外婆总说家里饭不够吃，所以没过几天周女士就带着谢凉默默回去了。

又一年春。

自来水瓶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影，谢凉蹲在裁缝铺前抓阳光，她的手一张一合，嘴角上扬着童真的笑意。

听着里面缝纫机的声音，她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将手里的空气捧到周女士，然后抖动双手，像是有东西从手里倾泻而下。

周女士瞄了她一眼，“你在做什么？施法吗？”

谢凉说：“不，这是阳光，我要把阳光撒到妈妈身上。”

“还阳光……”，周女士嘴上说着嫌弃但是眼里却写着笑意，“一边玩去，妈妈还要干活。”

“哦。”谢凉走了出去，坐在太阳底下继续玩瓶子。

五彩斑斓的光从她的指缝间穿过，暖暖的但是却又抓不住。

谢凉总喜欢在平平淡淡中寻找快乐，她看着自己掉了皮的鞋子，于是用手将皮撕了下来。

鞋皮在地上像是一只黑色的蟒蛇，谢凉将水瓶折射的光影当做超级英雄，她的两只手交叠着，竟玩地不亦乐乎。

生活对于谢凉来说简直一塌糊涂，她不敢想象这个家会变好，于是降低自己的希望，让快乐越来越简单。

阳光照射在暴露的地面上，遮挡处自然会有阴影，她喜欢阳光，但是内心却也有抹不掉的黑暗。

屋内传来电话铃声，周女士暂停了缝纫机，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按了接听，“喂，二姐，有什么事啊？”

谢凉静静听着里面的电话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女士说：“行，没问题。”

挂了电话之后，周女士站起身急忙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然后笑着跑出来对谢凉说：“丫头，妈妈要去给你二姨打工了！”

谢凉微微一愣，那个创业的二姨?

周女士笑了，麻木的眼睛像是有了点亮光。

周女士笑，谢凉也跟着笑。

笑完之后，谢凉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抓着周女士的袖子，问道：“那你去哪里工作?离这里远不远啊。”

周女士说：“远，在南京。”

因为这份工作的工资比裁缝铺多出了好几倍，所以那一天之后周女士就离开了谢闯家。

谢凉一个人留在了这里，一是因为学籍在这里，二是因为城里的学费太贵，她们付不起。

周女士刚离开的那几天，她像往常一样小跑到楼上以为可以看见妈妈在最里面的给她做小包，结果没有，整个房间冷冷清清的。

冷清到谢凉有些不习惯，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又掉下来了。

她抑制不了自己的眼泪，就连睡觉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都可以传出来抽泣的声音。

谢闯吃饭的时候听见她的哭声，心头实在躁得慌，伸手立在她面前，威胁道：“哭病啊，再哭一下试试，我把你屎都打出来。”

谢凉吓地摇头，咬着下嘴唇硬生生止住了哭声。

后面谢凉要上学了，没有人接送她上下学。

从家到学校的那条路上会经过一片田野，那条路是土路，有一条很明显的特征，那条路上的泥土特别细，很适合画画。

谢凉一个人上学，一个人下学。

她会拿着棍子在路上画画，她还喜欢在这条路上扔书包，书包扔到那里她就跑到那里，然后继续扔继续跑。

那些接送孩子的家长往往走地很快，似乎只有谢凉一个人可以把这条路走地很慢，可以从天亮走到天黑。

她自己和自己玩，偶尔有朋友和她顺路她就带她们一起玩，总之她会把自己哄地很开心。

尽管看见别人的妈妈她的心头会有些难过，但是她不会和任何人说，不会和爸爸说，不会和奶奶说，不会和爷爷说，因为在她的眼里只有妈妈来接她才会显得她们很正常，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安静的寝室，洁净的桌面上放着几本书，一个台灯，一台电脑，还有一个插座。

阳台上传来室友和女朋友腻歪的声音，周惹坐在座位上，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下一行数字。

春风吹起阳台上挂的衣服，发出衣架之间叮叮当当的声音。

周惹翻开手机再一次拨打了这一通潜意识里不断出现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周惹表情未变，眼底却闪过失望，他按下关机键然后将脑袋深深埋在了手臂之间。

他的心一下一下跳动着，每一次都痛地难以呼吸，似乎某一种情绪将要把他吞噬。

室友打完电话进来，看见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周惹，挑了个眉道：“兄弟，你咋了？”

“没事。”周惹太沉默了，沉默地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异常。

在室友眼里，他那张脸和死了老婆也没什么两样了，于是试探道：“你是不是失恋了，我下次电话不在宿舍里打，不刺激你了。”

周惹眉头一压，嗤笑一声，“失恋?你想多了。”

室友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连呼吸都是疼的，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人，你很想去找她，对不对！”

周惹不语，看着室友打包票的模样眉头微微一皱，他郁闷地推开眼前的人，然后打开阳台的门。

他拿出口袋里的烟盒，才发现里面没有烟了，已经被他抽光了。

“我想你了，既然你是我的幻想，为什么不能再出现一次。”

他无耻地想着这个问题，风浮动他的灰白的发丝，思念随风一样愈来愈浓，浓到他在潜意识里不断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他下意识就把头发留地长了些，长到发尾靠到颈窝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样子很像某个人。

＊

“叔叔，我好想妈妈啊。”谢凉一蹦一跳地跟在周惹身侧。

周惹冷声问道：“为什么要想?”

谢凉疑惑道：“叔叔不想妈妈吗？”

周惹看着田野间的青绿色的麦穗，声音无波无澜，“不想。”

“成长总是孤独的，人也该习惯孤独。”

风吹起周惹的衣角，将他的味道带到谢凉的鼻尖。

叔叔好香啊，和她的妈妈一样香。

谢凉捡起地上的稻穗，耐心地编了一个手链，她扬起稚嫩的脸，对周惹说：“叔叔伸手。”

周惹随意地伸出手。

谢凉用稻穗编的手链带在周惹手上，她带地很细心，她说：“叔叔真好看。”

周惹知道这个小孩把他当过家家的娃娃了。

谢凉看了看，笑着说：“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还你钱。”

周惹说过不用，但是谢凉却觉得一定要还，她不想摊一个人的便宜，不想亏欠一个人。

她的生活本就糟糕，就更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她了，尽管没人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