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这个?”
脱口而出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往日严肃的模样。
自小接受国外那套精英教育,被家族严格培养出来的集团接班人,许越霖最相信的是自己,推崇的是优胜劣汰,永远只会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实现目标。
他不理解,也不能接受将希望和权力寄托于他人身上的任何做法。
见他神色不对,她轻声解释:“也不一定是真的相信,只是图个吉利和心安。”
层层台阶之上,佛首俯视,钵音空灵浩渺,久久不散。
接过僧人递来的香,沈汀漪抬手点燃,虔诚地合上双眼,身旁的许越霖侧目凝视片刻,也学着她的动作,堪堪一拜。
她很快起身,没等他反应,径直走向侧室,佛像下的老僧人正在洒扫,见到来者笑眯眯地停下动作。
“受父母所托,拜谢大师。”
从包里拿出一张信封般的红纸递过去,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身后跟来的许越霖静静站着,在门侧观察着二人的寒暄,忽然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一看,竟是不知从哪跑来的小猫,贴着门边进来时蹭到了他的裤腿。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她便转身走近,只留老僧人还在原地含笑道别。
“走吧。”她说。
他出于礼貌地朝老者点头示意,低头轻声问:“你们认识?”
“他是在这里修行很多年的出家人,小的时候给我算过命,从此每年逢年过节,我爸妈都特意来拜会,以表谢意。”
“算命?”他唇角一勾,有些玩味地重复。
“恩,他说我命里缺水,前三十年是身弱缘浅之人。”
“还有这种说法?有什么依据吗?”
许越霖像是碰见了什么从未听说过的笑话,一脸惊奇地追问。
“没什么依据和说法,花钱算命,自然也花钱改命,那之后我妈就带我改了名字。”
说完她终于忍不住,低头自嘲般地笑了笑。
迈过门槛,屋外的阳光正好,只是台阶下人头攒动,一点也不比刚才少。
年后天气迅速回暖,身上的羊毛大衣都觉得有点穿不住了,倒是许越霖很有先见之明,此时已经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黑色马甲了。
“时间还早,不如在附近逛逛,再一起吃午饭。”他说。
“好。”
忽然听见猫叫声,刚才溜进去的小猫又越过门槛出来,正围着沈汀漪打转,边转变缓缓蹭着脑袋。
见状她在门侧不妨碍过路的地方蹲下,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小猫的鼻尖,湿湿的,凉凉的。
在阳光下,毛茸茸的皮毛都在发着光,她轻轻揉了揉小猫脑袋,小家伙就更卖力地用头追着她的手去蹭。
“谁教你的呀,还是你们小动物都无师自通的?”
她笑容温柔轻浅,突然想分享这几天鸡腿在家里的笑料,不自觉唇角上扬更甚,一抬头,许越霖正好在打电话,宽厚的后背撑起衬衫、马甲,活脱脱的衣服架子,从这个角度仰视来看,高高在上,威严可靠,却总缺点什么。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转瞬即逝的失落划过,小猫还在蹭着她的手心,甚至因她停下动作而不满地连连呼唤。
它抬起后腿挠着脖颈,沈汀漪就若有所思地蹲着看了一会儿。
起身正好对上许越霖转身时的眼神,那种藏不住锋芒的锐利,只一眼也足够心惊。
看他收起手机,她温声说道:“如果你有工作要忙就算了吧,正好我也想回汀兰看看。”
脚边的小猫嘴长得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扭身轻快地走开了。
“好,我先送你过去。”
***
高嘉莹从包里掏出两张粉红色的请柬,开合处系着纯白的蕾丝丝带。
“因为趁着过年期间亲戚有空,当时就草草办了个订婚仪式,也没请什么朋友,不过结婚你们还是要来的。哦对了,这是给倩雯的,她要是工作不忙也记得来凑个热闹。”
沈汀漪只粗略看了一眼,便惊讶地抬头地问:“这么快?”
印象里,她和薛尧从相识到恋爱,加在一起总共也没有半年时间,现在就突然说要结婚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没想过这么快,但人早晚要结婚的嘛。”
“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起上次他们吵架,高嘉莹那么晚跑来她家里哭诉,忍不住担忧地皱起眉头。
“我一开始是不确定的,因为你也知道的嘛,他们程序员三天两头的加班没空,约好的餐厅动不动就说不能陪我去了,但是啊。”
高嘉莹突然身体前倾,凑近沈汀漪,神色间莫名一种偷偷摸摸讲别人八卦的感觉。
“年前有一天,我下班开车回去,路上不小心蹭了一辆车,其实那个巷弄有点挤的嘛,车道都挨着很近,只是车门有条小划痕,哎哟,那个大叔挺着啤酒肚,一下来就给我下马威,我一下子就懵了。”
“他难为你了?”
高嘉莹撇着嘴点点头,“而且狮子大开口,我越说越害怕嘛,本身也不占理,我就想着打电话给薛尧,结果啊,他马上就接通,还安慰我一会儿就到,下班晚高峰诶。”
她拖着腔强调,忽然坐正了朝橱窗外瞥一眼,又马上伏在桌上。
“而且他那时候还没下班,本来说是要加班不来接我的。可是他接电话听我声音不对,就什么都不多问,我已经记不清我当时说什么了,反正就听他安慰我没事,让我说等保险报销,他马上过来。”
“我当时那个心情啊,一下子就安定了,从头到尾他都没埋怨过我,事后还把我送回了家才打车回去加班的。”
“恩,听起来很靠谱。”
虽然是头一次听说这事,但完全出乎意料,不由得缓缓点头赞同。
“你之前见过他,你记得吧,他白白净净,戴个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平时话又不多,可是那天他一过来,就挡在我面前,和那个大叔说了好多,还有点凶得说不晓得我有没有被磕碰到。”
沈汀漪噙着笑,翻开请柬,盯着新郎和新娘这几个字看了许久。
“所以,你就是从那时候想到要和他结婚了吗?”
高嘉莹挺身坐直,言语神色间又突然有些失落,用美甲扣了扣杯子的把手。
“那倒没有,他帮我解决完那件事之后,我就说一起吃晚饭的嘛,可是他直接拒绝了,他说刚和领导请完假出来一会儿的,还要回去继续加班。”
闻此心中升起一丝担忧,果然也被她精准捕捉到,忙笑着解释。
“哎呦,不是啦,我当时想他那么忙,还肯立马过来,心软得一塌糊涂,生怕他耽误项目再被领导训。”
已经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沈汀漪摩挲着请柬边缘的暗纹,声音像呓语一样轻轻呢喃。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但这样就决定结婚,会不会太草率了。”
“快是快了点,可是汀漪,这个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人,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当然得牢牢抓住机会,不能轻易错过。”
“真心爱你?”
“恩,当然啦,肯定是要真心相爱才会结婚的嘛。薛尧当时瞒着我,在电影院里偷偷准备了一个求婚仪式,我虽然感觉很意外,但是当场就同意了,事后也从来没觉得后悔过。”
高嘉莹难得认真地说这话的时候,又突然眼前一亮,她俏皮地眨眨眼就挎上包跑出了花店。“我男朋友来接我下班啦,先不跟你说了,改天我让他请你吃饭。”
刚走两步又风风火火地转回身,裙裾飞扬。
“友情提醒,婚礼将在浪漫的海岛举行,记得做好防晒工作哦。”
沈汀漪目光一路追随,看她小跑着出门,脸上的笑一刻也收不住,上车前还不忘回头朝自己挥手再见。
结婚……当然要和心爱的人……吗?
婚姻、夫妻……这些抽象又遥远的字眼对她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思绪回到眼前,身旁传来一声问询。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沈汀漪说。
许越霖端坐在车后座,头也不抬地盯着平板屏幕。
“你想去新开的那家西班牙餐厅,还是上次没来得及去吃的法国料理。”
“你定吧,我对国外料理不怎么了解。”
“下个月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再叫上你父母,正好我父母在国外多年,现在回来肯定对国内情况有很多想了解的,他们都是同龄人,说不定见了面有很多话聊。”
“你父母?”
“恩,我母亲思乡心切,说要早点回来看看,”他放下平板看过来,轻声说,“只不过父亲的身体受不了颠簸,也许要晚一些。”
忽然,她抬起头,一脸慌张地说:“抱歉,恐怕今天不能一起吃饭了,我得回汀兰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
“网上有花店发帖,说汀兰抄袭他们的设计,我得回去看看情况。”
许越霖宽厚的手掌按在她手背上,眸光深邃,一面安抚她的情绪,一面吩咐司机掉头回去。
“谢谢,改日我再请你。”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工作中难免出现突发情况,你也不必太担忧,总有办法解决的。”
“你不了解花艺这个行业,它本身良莠不齐,从来没有完整的行业规范,更不要说创意抄袭的判定标准了。”
她望着向前行驶的路,不自觉蹙起眉头,默默在脑海里回想刚过去的214设计。
除了经典的黑金圆形花束,红玫瑰花盒更是普遍常见,唯独楚维选做限定款的那束花还算独特新颖,正好也处在了风口浪尖上,成为被指责抄袭的罪证。
“这种话题的公关也不是难事,只要对内调查真相、落实责任到人,再对外澄清、表明态度,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我的员工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更何况每个产品都在销售前经我过手,最后要是真的出了问题,最应该负责任的当然还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