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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有些凝重。
唯一算作轻松的应该是姚筝。
她从沙发上坐起,抓着还凌乱的头发胡乱顺了几下,又理了理皱起的衣领。
才撩起眼皮,抬眼去看,却直直对上陶秀英不善的眼光。姚筝顿了一下,又勾唇朝对方展露了一个标准的假笑。
陶秀英始终皱眉,瞧见姚筝这样随意散漫、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举动后,脸色就更差。
该说不说她果然是唐鸢的亲奶奶,如出一辙的冷脸,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主。
果不其然,她下一刻就开始问罪了:
“妳们方才在这里做什么?”
她今天本来是帮着周疏余来找唐鸢讨个欢心的,毕竟小辈感情出了问题,她这个做长辈的也自然要多挂心。
但是跑到Ava一问,才知道唐鸢今天没在公司待多久就走了,不是去忙工作,却也没有回家。
那去了哪儿呢?
陶秀英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想到这个:唐鸢时不时要回来一次的老宅。
可谁料,一开门她的确找到了唐鸢,但却是衣衫不整的唐鸢,和另一个同样混乱的女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画面!
唐鸢闻言,面色不改。虽然她的嘴唇因为刚刚用力过猛还被压得透红,虽然她的眼尾的一抹迷离还未完全散去,但她的姿态和语气,都已经恢复了镇定:
“您不是都看见了吗?我在和人接吻。”
没有遮掩,也没有糊弄的,她一如既往的坦荡。
让一边姚筝都心一跳。
可陶秀英欣赏不来这种坦荡,她凌厉的眼神在唐鸢脸上打量着,像是无形的审判。
开口道:“妳们年纪轻,总是有些爱玩的心思的……”
这话听着是在怪罪唐鸢,但陶秀英说着却有意瞟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周疏余。
很明显的,她说的这个“爱玩”,指的不仅仅是唐鸢,还有这个在一开始背叛了自己孙女的人。
她终归是唐鸢的奶奶,虽然盼着见到周疏余和唐鸢在一起,但也不想看唐鸢受气,总要敲打周疏余一二的。
周疏余懂她的意思,本来因为看见唐鸢和姚筝亲热就极差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陶秀英继续道:“这倒也不算什么,不过要记得收下就好,知道什么是妳们应该做的。”
这番话,令周疏余完全失去了责备唐鸢的资格。
可她有什么办法,即使她被气得浑身都隐隐发抖,她也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僵着一张脸陪笑,说老太太说的对。
陶秀英终于也缓了缓态度,好像终于记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对唐鸢笑道:
“妳前几天不是受伤了吗?小周知道了这几天都心情不好,学着熬了鸡汤想给妳送过去,但妳们小年轻就是脸皮薄,她不好意思,还非要拉着我这个老太太一起来。”
周疏余见老太太终于开口提起“正事”了,喘了一口气,好受了点。
她顺势把手上提了一路的保温饭盒放在茶几上,朝唐鸢的方向推了推:
“小鸢,妳尝尝看,味道可能不是很好,但是我踏踏实实熬了几个小时的。”
陶秀英满意,还帮着她踩了一句:“是的啊,总归还是要找个会照顾人的过日子,才能把日子过长久、过好。”
她这句话的意思是暗暗在挤兑着姚筝了。陶秀英心中,已经将不会照顾人的标签贴在姚筝身上了。
就她看来,如此放浪、不得体的女子,是断会不收下心来,好好过日子的。
可惜她还真预料错了。
唐鸢眼神漫不经心扫过那罐鸡汤,油腻的气味隐约传来,偏偏她刚吃过一顿饭了,吃的还很饱,所以现在闻到这味,总有点犯厌。
她直接拒绝:“我先前吃过了,恐怕无福消受周小姐的鸡汤了。”
陶秀英以为她在闹脾气,接话道:“妳平常就吃那么一点东西,能饱肚子?而且营养价值也不高……”
唐鸢打断她:“我刚刚吃的东西其实没吃完,就还摆在餐桌上。要是不嫌弃妳们也还可以尝尝,我想应该也够吃了。”
毕竟姚筝今天真的做了很多菜。
陶秀英和周疏余疑惑的眼神看向那张餐桌——她们方才一进门就被吓着了,倒还真没有注意这个桌子。
现在一看才发现:那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的菜,每一道都卖相极好,看着就叫人很有食欲,只不过可能是放久以后冷了,香味闻不到。
那碗周大小姐精心准备了几个小时的鸡汤,摆在这么桌菜的面前,倒是显得吝啬了。
周疏余的表情变化几次,最后只能笑着打圆场道:“小鸢,妳最近胃口变好了吗?真为妳高兴。”
周疏余高不高兴不知真假,说的倒是刚刚好戳中唐鸢的下怀,让她语调都明显轻盈了几分:
“也许是因为姚筝做的好吃。”
嗯?姚筝做的?
陶秀英闻言皱眉,周疏余也笑不出来了。
她们齐齐看向一边坐着的,好像事不关己的女人。
姚筝还翘着腿,歪头旁观着,没想突然被扯进话题中心。她随意一笑,不做任何应答,把两人审视的眼神敷衍过去。
唐鸢也在看她,见她是这样的散漫态度后,心情差了几分,这给她的感觉就是姚筝完全不在意。
她抿唇稳了稳情绪,一瞬的不爽后眼神又坚决起来:
“其实,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和奶奶妳说。”
陶秀英回过神:“什么事?”
唐鸢开口:“我已经决定放弃周小姐了,所以妳不用再费力气撮合我们了。”
周疏余一愣,反应过来后低下头去。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力气之重,似乎指甲要把皮肤戳出血来。
果然,她想得果然没错。
在某一段时间里,在最开始的时候,唐鸢是真的对自己有所挽回的……
她后知后觉,才感觉到悔意,但回头却得到这样一句回复:决定放弃了。
她也许没有那么在意,这时才真正感觉到了一种不甘心——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朝姚筝看去。
这个人明明说要帮她,却自己和唐鸢混到一起去了。她原来是在骗自己!?
……
姚筝在周疏余抬头的瞬间就注意到了,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想法,但是没法儿,唐鸢突然偏离了航道朝她撞过来——这事儿姚筝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怪只能怪周疏余实在没用。
而姚筝此时也管不了周大小姐的愤恨,因为陶秀英紧接着问话唐鸢:“那妳想和谁在一起?”
唐鸢一皱眉,姚筝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心头一跳、一急,忙伸手去捏了一下对方的指尖,警告的意味十足。
唐鸢刚要张口说的话就这么硬生生止住了,她眨了一下眼,心口迟钝地疼。
这样一个亲密的动作,
此时却让她心寒。
她天生的心高气傲,这样被姚筝反复拒绝,总不会一点埋怨也没有的。
可她就在几个小时前,才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说不给姚筝添麻烦,要多帮她的忙。
……
唐鸢沉默了,但她虽然不说话,也像在做一种无声的坚持。
陶秀英基本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沉淀下去,思索片刻后,冷冷开口:“那倒是我这个做奶奶的,又多管妳的闲事了……”
唐鸢没接她这隐有责怪意味的话。
安静过了头,陶秀英已经没耐心再在这里待着了,她起身站起,最后扫视了姚筝一眼,叫周疏余跟着自己一起走人。
那碗鸡汤折腾半天,被原封不动带过来,最后也被原封不动带走。
像个笑话。
走得大门,关门前,陶秀英背对着屋里的两人,最后说了一句:
“唐鸢,明天回来见我。我有事要和妳谈。”
她说的这个回来是回她和唐鸢后来的新“家”,而不是这个死过人的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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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闹,屋子里缠绵的热意散去,直剩下了冷。
唐鸢一眼都没有分给姚筝,她就静静盯着茶几不说话。
姚筝心里再次叹气,很没办法,再次去捏她的手指。
这次捏的很轻了,也注意到了自己刚刚似乎用力过猛,把对方冷白的皮肤都捏出来了印迹,现在都没有消下去。
她心有愧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没组织好语言,唐鸢的声音先响起:
“姚筝,妳真没用。”
不知道她是在说姚筝刚刚的“胆怯”,还是在指责为什么姚筝现在还没有喜欢上她。
姚筝哑言,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叫唐鸢又难得做了一回主动开口的人: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太想看见妳。”
她一字一句对姚筝下了逐客令:
“一个小时后,妳就收拾东西离开吧。应该能避开和她们撞见。”
却又在话尾补充:
“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我们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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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姚筝的心情就一直烦闷。
她皱眉抓了抓头发,透着窗子,去窥探道路斜对面的破旧老宅。
这老城区的宾馆寥寥无几,但还是给姚筝幸运的找着了一家。这家宾馆就隔着唐鸢此时身处的屋子一条马路的位置、相隔仅仅几百米远的距离。
是的,虽然姚筝被唐鸢赶了出来,但她还是没放心走远。
偷偷摸摸在这个:墙皮落灰、设施简陋、空气发潮的宾馆里租了一晚,像个变态一样去“窥视”那边的情况。
其实唐鸢那么一个成年人,她不该不放心的。
可现在那家伙的腿还有重伤,行动不便;更别提那屋子里过去还死过人。
姚筝不信鬼神,但想到这层时心里还是发毛、不安。
……
她把窗子打开些许,老城有些疲倦老化的空气被风吹进来。
她终于看着那个暗了半天的老宅里,亮了起来——是唐鸢把灯打开了。
姚筝捏着窗帘摩挲几下,又低头打开手机去,还是没忍住给备注“小小鸟”的人发了条消息:
[我走了,已经到家了。妳有事直接和我说。]
发出后,姚筝在聊天页停了半天,始终不见回应。
她微微眯眼,也暗骂自己道:
姚筝,妳真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