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影下,依稀可见剑书眼中慌乱,他犹豫开口:“秦大人,属下也不知道……”
裴如瑛似是早有预料,只平静说道:“你将当时的是说与我听。”
剑书将那日的事全盘托出后,他并未表态,反道:“你去太守府等我,我先去一趟原城。”
按照剑书所说,秦明安在原城病重,他不会跑远。
两人是骑马去的,到原城时天已大亮。
此时城门外却躺了一堆尸骨,裴如瑛看着遍地尸首皱眉:不是只有汝阳有灾情,为何此处这么多伤亡?
守卫将他拦下:“来者何人!”
一旁的侍卫正要报名号,却被裴如瑛打断:“汝阳太守,曾崇。”
裴如瑛边说,边递上令牌。
侍卫接过看了一眼,态度立马恭敬:“原来是太守大人!”
言罢,放行。
原城太守是个与曾崇完全不一样的人,体态富裕,个子矮,名唤何平。
何平听了曾崇的身份先是一笑,待裴如瑛表情来意,他笑意冷了下来:“曾大人为何千里迢迢要来此处借药材?我这也没有啊……”
裴如瑛解释道:“不瞒大人说,不知是谁将这灾情泄露给了上面的人。如今我也是受制于人,不得不来借药材。”
“不是我不借,只是实在没有了……”
何平还要嘴硬,裴如瑛直接将自己的召令拿出,递上:“请何大人过目。”
何平扫视一番,又看了眼裴如瑛,直接垮脸:“上次曾大人借我的药材还没还,这次说什么我也不借!别说王上派的,就算是王上本人来了我也不借!”
裴如瑛闻言定住,曾崇竟然来此处送过药……
他忍着怒意:“汝阳遇灾,灾后恐有疫病,此番未雨绸缪也是为了大家。若汝阳有疫,原城又怎能幸免?”
何平哈哈大笑三声:“曾大人这番话自己信么?当初汝阳遇灾,你派人求助,哪个不是立马出手帮忙!你倒好,眼见着灾情控制不住,竟直接不管流民,任他们四处奔走逃亡!我何平虽不是什么忠贞之人,可我看不惯你这假惺惺的做派!”
裴如瑛想写曾崇的名字好用,借些药材。如今倒好,药材是泡汤了,还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之事……
精彩,实属精彩!
见借药无果,裴如瑛也不多待:“既如此,那曾崇就先走了。”
何平吩咐侍卫道:“送客!”
他离开府上,一旁的侍卫问道:“大人就这么离开了?”
道:“他知道我不是曾崇。”
侍卫:“啊?”
“我刚表明身份时,他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惊讶,就足以说明,他心里清楚我不是曾崇,他俩之前肯定见过。”裴如瑛神色笃定,语气不疾不徐,继续分析道,“方才他那副嫉恶如仇的样子,不过是装模作样,演给我们看罢了。这般急于撇清关系,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恰恰证明他和曾崇之间,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侍卫恍然大悟,却听他又道:“一会儿来人了,留活口。”
侍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知从何处忽然窜出一黑影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只箭矢。
裴如瑛勒马后仰,安静的空气中发出一声马匹的嘶鸣。箭扫过他额前发丝,最后钉入一旁的黄土。
侍卫连忙关切:“大人没事吧?”
裴如瑛看向面前的黑衣人,道:“无事。”
黑衣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提剑就要朝他刺来。一旁的侍卫连忙拔刀拦住,两人开始厮斗。
裴如瑛见远处不断射来的箭矢,意识到此番不可硬来:“不管他,先离开此处。”
“好!”
裴如瑛顺手将地上的箭矢拔起,策马而去。一旁的侍卫见裴如瑛走了,将抛下侍卫就要去追。
那刺客武功轻功了得,裴如瑛即使是骑马,却也很快被他追上。
裴如瑛看了一眼后方的侍卫,直接停下。刺客趁机一剑刺出,裴如瑛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刺客趁机再刺一剑,却再度被他躲开。
他发现了,裴如瑛手中拿着一只箭矢,只会躲。他急功近利,势头更猛一顿乱砍。
侍卫赶来见此场景,上去就是一顿。刺客见到身后人影连忙去挡,他应付起来二人游刃有余。
裴如瑛见状,趁他不备将手中箭矢刺下。
刺客像是被一击毙命,直直倒下。
侍卫看着地上的尸体,松了口气。
“他还活着,带回去。”
侍卫不明所以,只能按照吩咐将人扔到马上。他嫌侍卫胸口的箭碍事,正要拔下,裴如瑛阻止道:“别拔,拔了他就醒了。”
……
侍卫将人拖回太守府,拔下箭瞬间,那人像是忽然惊醒了一般睁开了眼睛。幸好他提前将人绑起来了,不然又是麻烦。
他问到:“大人这是怎么做到的?”
裴如瑛解释道:“堵住气穴,经脉不连,呼吸不存,作假死状。”
他会些医术,寻到气穴于他而言不算难。
刺客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需咬舌自尽。裴如瑛眼疾手快,忙往他嘴中塞入布条。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是!”侍卫应下。
裴如瑛今日去原城时,发觉路上灾民只多不少。他吩咐道:“粥不易携带,找人带些胡饼去那边分食。”
言毕,他转身便去了曾崇住处,当时曾崇还正悠哉悠哉喝茶。
见是裴如瑛,他问道:“裴大人打算一直将我困在房中?”
“我连夜将你记载的黄册翻看,发现处处是漏洞。”裴如瑛在一旁坐下,“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曾大人。”
曾崇还以为这人是来定罪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什么问题?”
“除了谎报灾情,贪污粮食,私藏药物,还做了什么?”
他辩解道:“我没做!”
“那些粮食呢?”裴如瑛质问道,“若非如此,我这地方父母官怎能安心能让百姓挨饿受冻,自己吃这珍馐美食!”
“真是……一场好戏啊?”裴如瑛说这话时,实在难掩怒意,切齿痛恨。
曾崇还想辩解……
裴如瑛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嗔怒道:“你可知,我今日见了多少流民!”
曾崇本就年龄大了,自然难挣脱束缚。他被迫面对裴如瑛气势汹汹,心中发怵。
“身为地方父母官,你怎能如此狠心!”裴如瑛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意,“你身边亲信已经悉数交代,隐瞒下去对你没用。”
曾崇根本不信,却听裴如瑛继续道:“今日何平可是在我面前将你好一顿控诉。”
听到何平的名字,曾崇不淡定了。
“你将贪污的粮食还有前几个月从他那里得来的药材卖给蛮夷,这可是通敌的死罪。”裴如瑛,“论罪当诛。”
曾崇怒道:“他简直是胡说!我只是将那些粮食卖给普通商人,怎么到他口中就成了匈奴。什么从他哪来得来的药材,分明是他欠我的!”
“此话怎讲?”
曾崇每年都会将新下的粮食高价卖出,然后再从别处买些劣米填充粮仓,新陈混合以次充好,从中盈利。多年,皆是如此。
一年前,他找到何平按照惯例将新米运送至两地交界,然后会有“路过”的商人带走。他将米放下,何平却开口道:“原城受灾,御史台如今就在城内,我需拿出五石粮食方可赈灾。”
曾崇自是不愿:“五石?我每年都要留二石入库,”
何平却道:“若我粮仓被查,你我之事必会暴露无疑。”
曾崇无奈,只能又取了两石新粮。“钱财不够,我便用药材抵了。”
何平将新米折算成银两,用劣米和药材暂时抵押。
后续便是何平成功应对御史巡查,何平反获"救灾得力"考评,灾民因药材供给,疫病未大规模爆发。
次年秋季,几个月前。
汝阳遇蝗灾,可仓库存粮根本不够。他便想借鉴何平当初做法,前去原城借粮。
可何平早就将那些对他无利之事清理的干干净净,还出口威胁:“你若是将当初的事宣扬出去,你猜先死的是你还是我?”
曾崇这翻是吃了个哑巴亏,两人闹掰。
当初为补亏空,他将药材参入粮食底部混合。去年何平借粮是为了应付御史台,今年御史台又不在,只要开仓放粮便算完成任务。
他心生一计,直接将混着药材的劣米拿出来赈灾。可这一举措,竟直接导致许多灾民中毒身亡。
接着民众恐慌,大量灾民逃窜,导致黄册作废。
没了黄册,谁又能说这灾民是汝阳的?况且,灾民几乎都已逃离了汝阳。他为掩饰罪名,直接顺水推舟,上报说赈灾完成。灾民前往最近的原城,却被阻拦在外,灾情泛滥更甚。
裴如瑛听后只有一个感想:果真是狗咬狗。
不过,他的目的达到了。
裴如瑛召集侍卫,带着五花大绑的刺客便前往原城。他吩咐了,将阵仗搞得大一点,越大越好。
他前脚刚踏入原城,何平后脚便知道了。当得知裴如瑛闹得满城皆知时,她再也不淡定了……
裴如瑛带着人踏入太守府时,一群人围在外面,纷纷看热闹。
此时,何平还在装傻:“曾大人这是做什么,闹得这么大阵仗……”
“何大人,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
“这说的什么话?”
裴如瑛将刺客带到他面前时,何平再也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