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巴黎觉得自己被骗了。
眼前围坐的同事,个个面带菜色。
公司抽调了一批爪牙之将到观颐项目驻场,看来他们的日子十分糟心。
今天项目组和DC开会,DC那边话还没说几句,设计部的那几位先梗起脖子,在会议室吵成一锅粥。
唇枪舌战几个来回,天大的恩怨是非程巴黎也听明白了。
真会像祝星繁说的是份闲差吗?
显然不可能。
上了她的当!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收也收不住。
但祝星繁不在。
无处泄怨的眼睛只得重新舒展,安静敛着,程巴黎无意翻动手里的记事本,其间一张硬卡纸登时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一张拍立得照片。
是两个人的背影。
她和祝星繁并排而站。
祝星繁乌发如瀑,直视落地窗外的夜景。而她,微侧头,目光勾住身旁看夜景的人。
她在看景,她在看她。
周围的吵闹声迅速消音,思绪不知不觉飘回了昨晚。
“姐姐。”一个稚声。
两个人同时回头。
一个小男孩,肤白唇红,不到十岁的好看模样。
“送给你们。”
小男孩手里拿着拍立得,举起张照片,送到她们眼前。
祝星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倒是程巴黎,接过照片,笑着应道:“谢谢哦。”
拍立得固有的暗调,也没能压住程巴黎温热的眼神。
她定睛一看,羞愧地想捂脸。
被“热黛么切梨”击中的心瞬间不乱了,她拿着照片,十分心虚,还好祝星繁只草草扫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她趁机往包里慌乱一塞。
小男孩已经跑远了。
令一端的落地窗前,小男孩拿起另一张照片:“我觉得这束花,画在身上会更漂亮,你说呢?”他抬起瓷娃娃一样的稚脸,笑得纯真,“妈妈?”
随即,他被宠溺地轻轻抚了抚头。
-
无声亮起的手机屏幕,敲醒了程巴黎。
Johnson发来消息——
强森:[图片]
是张速写,画上的她垂眸淡笑,美极了。
如果换做以前,程巴黎必然慨叹:哦上帝啊我的脸,真是睡觉都能把自己美醒!
可是现在,确切说是昨晚开始,她不禁自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有这么含情吗?
她左一看手机,右一看照片,两相对比,确实……情感皆是饱满,毫无二致。
我的毛裤起球了:你画的?
强森:你面带桃花,恋爱了哦?[亲亲]
Johnson也来沨城了,刚到就主动来做苦力。
我的毛裤起球了:做你的会议记录,小心交不了差
程巴黎放下手机一抬眼,Johnson贱嗖嗖给了她一个wink。
会议室里不动声色摸鱼的,除了程巴黎和Johnson,还有大蠢。
开始程巴黎以为大蠢语言受限,还想为他翻译,但与会的诸位仿佛辩神附体,嘴里巴不得喷出火来,她实在是嘴追不上脑子,只得作罢。
但慢慢的,大蠢一双精光清澈的大眼,总往一处瞟。
她跟着看过去。
……Johnson?
散会后。
程巴黎和Johnson走在前,大蠢跟在后面,像个贼。
“嗨!”
身前的二人齐回头。
大蠢欲言又止,接连几个大喘气,做足了语言组织。
果然——
“泥闷、种果人、说的,睁一直(只)眼、闭一直眼,是wink对吗?”
程巴黎:??
再次被大蠢鬼才逻辑折服了。
刚想要纠正他,她忽然意识到,大蠢说话的时候,眼睛片刻不离Johnson,而且如果有意问自己,为什么还要磕巴说中文?
“是。”
出声的是Johnson,他浅笑着软软答道,面色荡漾。
落进某双碧眼,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吸睛,简直吸魂。
-
Johnson来沨城,最重要的工作当属做祝星繁的人肉快递。
余城和沨城距离上千公里,Johnson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才将一车宝贝及时送到祝星繁的酒店。
几套晚礼服和配搭好的高跟鞋依次排开,桌上还整齐码放着几大盒首饰。
祝星繁看着它们,犯了难。
她临时收到NOKA慈善晚宴的邀请,时间就在今晚。
事先毫无准备,而且不在熟悉的余城,她下意识想推掉。
特意来送邀请函的人看穿她的心思,不无惋惜:“这次来的不只是沨城那几家,但凡国内你能想得到的名字,他们都会到场。毕竟,”声音略一顿,“你现在是星耀的接班人,这个机会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
桌上的邀请函被一只纤手往前一推:“你觉得呢?星繁?”
耳边的话音持续了许久,祝星繁即便再迟钝,也意会了其中的潜台词:少找借口。
祝星繁是个隐形社恐。
细说起来,大概是她母亲祝希影的锅。
祝希影人美命娇,弱柳扶风。被她爸祝厚德栽培的像朵花,偏爱宅在家里鼓捣她的琴棋书画。用祝厚德的话说,喜欢自己和自己玩儿。
哪怕是独生女,祝厚德也从没将她视作接班人。
自从有了祝星繁,祝希影的爱好终于改变了——
喜欢带着祝星繁在家玩儿。
继续鼓捣琴棋书画,顺便鸡娃。
祝希影信不过外面的老师,向来是亲自上阵。
当年她的鸡娃手段,一度令鸡娃圈的家长们闻风丧胆。
祝星繁在性格关键期的整个童年,几乎只辗转于叫做“家”的两栋房子。以至于上学之后,她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有个诡异的毛病——晕人。
祝厚德最重脸面,祝家连续出了两代菜秧子,他能忍吗?
经他掌舵,祝家的气与势,接连向上击破。祝星繁于他而言,是家族的延续,传承在,根基便在,他呵护如命。
意识到这孩子不能再被她妈祸害了,他强行把祝星繁带在身边。
不曾想,祝星繁刚出鸡血窝,又入洗脑坑。
跟着爷爷的那些年,她日复一日被灌输“修养”和“责任”。
什么是修养?祝厚德的解释是这样的——
在你身上发生的每一刻,每一段路,如常的无常的,你的应对,要固有德行的规矩和边界,终其一生凝结下来,才能比来时的你高出几分。我要教给你的,就是怎样不逾矩,星繁。
那责任呢?
祝厚德:“吃祝家一口饭,就为它出一分力。它给了你安逸富足的生活,不能只贪图它的享乐。万事有得有奉,有给予有责任,如果失了衡,是要被颠覆的。”
只是祝老爷子的栽培大计还没来得及进入正题,他却先颓了。
但依目前成果来看,他的教育无疑是成功的。比如,祝星繁放弃国外的事业,乖乖回到星耀。比如,现在——
祝星繁准时现身晚宴现场。
她一身华丽紧致的黑色晚礼服,脸上瓷面红唇的中式妆容不见半分隐藏,极尽张扬高调,愈发突出大气的轮廓和精致的五官。野性又清纯竟毫无违和钩织出了她的气场。
一瞬间,万众瞩目,艳压群星。
现场记者们的闪光灯,略过各路明星,悄然转向,忙不迭抓住突如其来的惊喜。
裴音远远看着祝星繁,待她走近,伸出手牵住:“大小姐,就知道你会来。”
“音姐亲自邀请,我能有不来的理由?”祝星繁红唇轻勾。
裴音是星耀出了名的美女高管,又御又飒,男女通杀,至今不婚。相传年龄的开头数字刚由3步入4,但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不舍过多留痕,以至于她冻龄的脸,更像是只有30岁。
公司里不少她的颜粉,私下叫她裴音女王。
叫的久了,简化成了音王。
早年裴音一直给祝厚德做助理,后来被调任大音基金理事长——变相升职之余,连名字都透着缘分。
音王音王,如今听来,倒像是一种前兆。
像这种和慈善主题相关的商务活动,怎么会不见大音,不见裴音的影子?
除了工作,裴音此行的另一目的,自然是为祝星繁铺路。
她多年受惠于祝家,如今老爷子病重,祝星繁时代的序幕能不能顺利开启,这份力,她必将毫无保留。
“幸会……哪里……客气客气……谢谢您更美……保持联络……”
整个晚上,裴音带着祝星繁满场social。
祝星繁的举手投足,一言一行,沉稳有度。
得体的……没有感情,全靠修养。
接过服务生端来的香槟,祝星繁浅啜一下,眼睛里斥满了红男绿女。她忽然想到裴音的那句“来的不只是沨城那几家”。
沨城那几家?
那必然少不了祁家。
“今天,也许会见到老朋友。”祝星繁心道,红唇轻抿,将不由浮起的笑压下几分。
黑色晚礼服沿着她的身体线条紧致地勾勒出一幅性感画卷,一袭乌黑如瀑的波浪卷发懒懒舒展在冷白纤薄背上。裙摆自然垂落,开叉处纤长凝脂的小腿若隐若现。
这样绝美的背影,却无声刺伤了某双眼。
这双眼的怨念或许有些重,以至于祝星繁的心电波如遭重击,她缓缓回头。
红唇的笑容弧度渐深,眉眼一弯,皆是风情。
回眸一笑百媚生。
“清浅。”
红唇轻启,浅浅叫出某个名字。
祁清浅,沨城祁家大小姐。
一向隔绝于尘的仙气脸,借着朦胧雾感的灯光,暗戳戳破了防。
相比之下,身侧友人的表情管理和她天差地别,当场给了祝星繁一个白眼,用只能祁清浅听到的声音,晦气道:“妈的,碰到你情敌了。”